二百九十二 慷慨赠书
作者:河无尘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997

庞宪泣道:“师父难道欲弃我不顾吗?”

李时珍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汝已深得我医术真传,旧傲游世间。”

杜奇心知庞宪已无计可施,忙道:“老哥此言差矣,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之言诚然不假,但并不能以是否助人为生存之理,更何况老哥价值早已深入人心无人可比,怎能将自己的担子交给他人打理?老哥既然以善者自居,为何又要让人伤心难过?”

闻言,李时珍的眼内忽然涌出两行热泉,仰首望天叹道:“愚兄本欲矫正本草谬误,奈何天不佑我,奈何奈何?”

杜奇道:“并非天不佑老哥,只是一些跳梁小丑无事生祸,其实老天待老哥并不薄,否则,小弟如何能及时赶来相救老哥,只要老哥找回自我,一切皆可从头来过!”

庞宪急忙附和道:“是啊师父,杜公子之言不错!”只是他仍在抽泣,语音十分悲戚,让人闻之不由随之肝肠寸断。

李时珍突然一呆,随即笑道:“你们这是为何?摆出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做什么?”

杜奇和庞宪两人不由面面相觑,杜奇不解地道:“老哥为何失落?”

李时珍又颓然道:“愚兄虽然有心为民,但却只会连累无辜枉丢性命,更有感于数年辛苦被歹人毁于一旦,心中有些难过而已。”

杜奇又道:“可是,老哥刚才的神情真的很吓人呢。”

李时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淡然笑道:“自决定重编本草的那一天起,愚兄便做好了面对任何挫折和失败的准备,即使为此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I那些奸佞小人却为一己之私愤横加干预,这怎不叫愚兄痛心疾首?面对残酷的现实,愚兄真有些心灰意冷,何苦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跋山涉水四处奔走?”

杜奇讶异地道:“老哥准备放弃理想追求?”

李时珍忽然一挺身,豪情万丈地道:“头可断,血可流,理想追求不可丢!无论如何,我李时珍也不会放弃重编本草!”

望着庞宪,李时珍欲又止,庞宪忙道:“师父有何吩咐?”

李时珍本欲不让庞宪再跟着他吃苦受累,所以才有“汝已深得我医术真传,旧傲游世间”之言,但念及庞宪无论如何也不会离他而去,此言再也无法说出口,见庞宪问起,忙道:“你的伤势如何?”

庞宪挥了挥手臂,轻松地笑道:“并无大碍!”他虽然故作轻松,但却隐现痛苦疲惫之色,显是不愿让李时珍和杜奇为他担心。

杜奇心知他们刚才激战半夜,本已精疲力竭浑身带伤,后为从火堆中抢救李时珍辛苦撰写的药稿,一连被那恶道士踢飞数次。许是那恶道士夺得李时珍的包裹,尽情地烧毁李时珍的心血结晶,又见李时珍和庞宪两人已穷途末路,丢命身亡乃是迟早之事,一时间不由神情激奋,根本没有注意斗场的变化,他才心存折磨李时珍和庞宪之意,没有立即踢毙他们,等见到杜奇来援时欲取李时珍和庞宪的性命却已不及,但李时珍和庞宪所受之伤绝对不轻,否则,以李时珍的坚强豁达,绝不会有半句抱怨之言。此时见他们的心情正慢慢地平静,杜奇不由放下心来,突然冲着悬崖边喝道:“滚过来!”

李时珍和庞宪循着杜奇的目光望过去,只见悬崖边倒毙着三具死尸,并无一个活人,他们皆不由一怔,不知杜奇在向谁说,思念未已,只听杜奇又喝道:“用拂尘那臭道士,还躺在那里是不是真的想死呢?”

杜奇不知此次行动是否真是严蒿之意,所以他早留有后手,当时只将那道士踢伤,并未要他的命。那道士见杜奇武功高强,他根本望尘莫及,怎敢再与杜奇动手?在这似乎只有一条通道的山顶,他又不敢冒然逃走,只好躺在地下装死,可是却并不能蒙混过关,闻言只有慢慢地坐起身来,胆战心惊地道:“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小人愿为公子效劳!”

杜奇冷叱道:“你们无故为难我老哥,该当何罪?”

那道士虽不知杜奇是何来路,但却惧于他武功高强,此时见杜奇问罪,反而放下心来,但却装着诚惶诚恐的模样道:“小人一向敬仰李神医,但上命难违,此次为难李神医实乃情非得已,其情尚请公子明鉴。”

杜奇冷然道:“本公子留你一命,便是让你回去传话,告诉严蒿那老贼,以后如果再有人为难李老哥,我杜奇将动用所有力量杀尽他的帮凶,取他的狗命!”

那道士为难地道:“可是,小人身份卑微,如何见得了首辅大人?”

杜奇森然道:“如果你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了,留你又有何用?”

那道士见杜奇声色俱厉,似欲立即过来取他性命,忙道:“公子息怒,小人一定将公子的话传到。”

杜奇道:“不是传到,而是你必须亲口对严蒿诉说,若有多言少语,本公子定要你付出惨重的代价!”

那道士哪敢说半个不字,忙道:“公子放心,小人定当遵命而行!”

杜奇叱道:“还不快滚!”那道士闻言如获大赦,急忙起身仓惶而去。

李时珍苦笑道:“严蒿除我之心由来已久,绝不会轻易更改,贤弟何必多此一举呢?”

杜奇笑道:“此事并不费劲,如若成功,老哥从今往后再无此威胁,如若不成,大不了也与从前无异,于老哥并无额外损害,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事情果如杜奇所愿,自此以后严蒿再没有派人来找李时珍的麻烦。

杜奇的话音刚落,宁静的声音猛然响起道:“原来你就是杜奇,襄阳杜奇?”

杜奇早知宁静在他踢飞那恶道士时便已来到,只是她一直躲在远处观,杜奇忙于劝解李时珍,顺带处理一些善后事宜,所以才没有搭理她,此时见她缓缓地走了过来,眼中满是星星闪耀,不由暗暗怪叫了一声,装着若无其事地道:“不错!宁姑娘来得正好,请照看一下李老哥,在下去去就来。”

宁静道:“你为何不早一点告诉本姑娘呢?害得本姑娘紧张半天!”

杜奇笑道:“当时宁姑娘会相信在下的话么?”

宁静咯咯娇笑道:“此言不假!你把这个摊子扔给本姑姑,准备躲到哪里去偷懒呢?”不等杜奇说话,她接着娇笑道:“不过本姑娘一向敬仰李先生,今日幸遇,愿为李先生效劳!”

杜奇笑道:“在下岂敢要宁姑娘效劳,只要宁姑娘陪李老哥说说话便可。”

宁静反催促杜奇道:“此处不劳你费心,有事快去快回!”见杜奇迟疑未去,宁静又催促道:“天就快亮了,还在那里发什么呆?”

杜奇忽然改变主意道:“在下本欲去寻几味草药为李老哥和庞兄疗伤,可在下却并不识得草药,更不知到何处去寻,因而只得作罢。”

宁静又娇笑道:“这就叫忙人无计,没想到威名赫赫的襄阳杜奇杜公子也会犯这样的错误?咯咯,李先生自有疗伤圣药保命灵丹,又何需到别处去找药疗伤?”

李时珍见到宁静的人并不为异,但听到她的话却不由苦笑道:“时珍穷途潦倒现已身无长物,手边连一株草药也欠奉,何来疗伤圣药?”

宁静愁眉苦脸地道:“原来是这样啊,那可如何是好?”

庞宪虽未见过鲁妙儿的真面目,但想来必是一位不可多见的美人,此时又见宁静美貌无双,无论是巧笑还是忧愁皆令人心旷神怡,不由暗暗羡慕杜奇,无论何时何地都有美女相伴。看见宁静愁眉不展的模样,庞宪不由热血奔涌,宁愿舍去性命也不愿让她发愁,当下急忙道:“请姑娘在此陪伴家师,在下与杜公子去下面道观中寻找刚才丢失的草药。”说着,庞宪便欲站起身来,但他浑身酸软根本无力可施,而且一阵阵钻心的疼痛狂袭而来,他只得颓作罢。

杜奇急忙按住庞宪道:“庞兄稍安无躁,在下立即给你们疗伤。”说着,杜奇按住庞宪的肩井穴不放,顺势盘膝坐在他与李时珍之间,另一只手搭在李时珍的肩膀上,分出一半精神与宁静闲扯,同时展开内视之术,将本身真元缓地输入李时珍和庞宪体内。

杜奇所习乃长生至要,所得的长生真气用于疗伤别具妙用,真气所到之处,李时珍和庞宪经脉内的闭塞之处立即畅通无阻,体内损伤之处立即恢复如初,真气只在他们体内运行一周天,他们的疼痛立减,再行一周天,所受之伤便已痊愈,只是体力需要慢慢恢复,杜奇难以帮上忙,唯有收功而起,问道:“老哥、庞兄感觉如何?”

在宁静惊异的眼光中,庞宪一跃而起,兴奋地叫道:“杜公子真乃神人也!在下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好过,即使再遇上敌人也可尽情一战。”

李时珍笑道:“现在不需要你作战,只需要挖一个大坑便成。”

庞宪自知若任由那些尸体暴露于野,必会滋生病毒流传害人,所以必须将那些尸体掩埋,当下忙笑道:“有事弟子服其劳,这自然是弟子之事。”

将所有的死尸埋葬,已是日上三竿,回到半山腰那间废弃的道观,庞宪找到药锄药筐,想起昨晚突遇敌袭,此时仍不由嘘唏。

为免睹物伤情,杜奇急忙拉起李时珍离去,正行间,突见前面山坳里房舍重重,原来竟到了一座市镇入口处,道上途人熙来攘往,甚是热闹,见庞宪深深地咽了一口唾沫,杜奇不由发起愁来,只好向宁静求助,问道:“宁姑娘身上可方便?”

宁静显是未理会杜奇之意,笑道:“本姑娘一身轻爽,方便得很!”

到是庞宪深知杜奇之意,笑道:“杜公子不用为难,我们师徒长年在外奔波,自然不会短缺盘缠,刚才虽然辛苦,到也发了一点横财。”

杜奇大喜道:“既然如此,我们自然要找间象样的酒楼聚一聚!”

昨晚奋战半夜,既担心受怕又悲天悯人,此时一旦松懈下来,李时珍早觉饥肠辘辘,自不会反对杜奇的提议,一行四人来到镇上正是午餐时分,到一家酒楼要了个雅间尽情地吃喝,偶尔谈起昨晚之事,李时珍和庞宪仍不由黯然,庞宪忍不住心痛地道:“唉,师父的心血被毁实在可惜!”

李时珍感慨地道:“若不是贤弟及时赶到,我们哪有命在?只要人无事,其它的都无关紧要,大不了再费一点时日,重新验正撰写。”

杜奇深知李时珍说得轻松,但事实却并非如此,所需并不仅是时间,还有无数心血和精力的凝聚,即使将以前走过之路再重新走一遍,能否点滴不漏地重写出来尚未可知。杜奇深知自己帮不忙,唯有暗叹,忽然心念一动,忙掏出一直珍藏在怀中的《百草鉴方》递给李时珍道:“老哥,这是家师所传,不知能否入得老哥法眼?”

李时珍接过《百草鉴方》略一翻阅,不禁动容道:“此书所载详尽周全,备细分明,我若早知有此书,怎敢妄言重修本草?”

杜奇笑道:“既然如此,小弟便将此书送与老哥,但愿对老哥有所帮助。”

李时珍忙推辞道:“如此贵重之物,愚兄如何敢受?”

杜奇笑道:“此书在我身上一文不值,老哥拿去却可造福世人,老哥推辞不受,是否不让小弟为世人之福尽一点心意呢?”

李时珍见推辞不得,唯有受之。杜奇又令店伙找来纸笔,将《金丹制方》所载的自然炼丹之法默录下来送与李时珍。

李时珍见这种炼药之法比他所知更为玄奥,但却简捷、实用得多,当下不由大喜,兴之所致,随口吟道:“相救荒山头,相携上酒楼,慷慨赠宝书,此生更何求!”吟毕,与庞宪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