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风流

第五章（第六节）

出了成源生的家，徐雁便冷风热嘲地对田野和成吉说：今天晚上我算是开了眼界，原来跟领导和领导的夫人打麻将还有这么多的名堂和学问。两位老总真是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田野知道徐雁是什么意思，所以只是稀里糊涂地笑笑，没说什么。然而成吉却总喜欢找话茬跟徐雁斗嘴磨牙。

成吉说：我们的大记者，好像总是喜欢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打麻将就是一个玩，学问嘛可能有那么一点点，不过我看也没什么大名堂。

没名堂，那你们干嘛总是给房秋瑜点炮却不给我点炮？

成吉马上笑了：哎呀我的妹妹，我连做梦都想着为你放上几炮，可你一直不稀罕。

徐雁说：成大老板，你今天晚上回去之后最好能对着镜子张开嘴看一看。

看什么？成吉不知就里。

看看有没有象牙呀。

操，你们这些作家，也真会涮人，我嘴里怎么会有象牙呢？

田野忍不住地笑了起来：是啊，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的。

大家一阵狂笑，然后各自上了各自的汽车。

成吉等到田野和徐雁走了之后，才开动起自己的大林肯。他望着徐雁的车屁股，不禁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臭娘们，真他妈欠！

成吉自从挨了那两个耳光，便自己学会了开车，不再要武警司机了。

在昆州报社，几乎谁都知道田野一心向文，无心于官。他这个副总编，与其说是一个领导职务，倒不如说是一种职称。因为田野除了写文章值班，几乎与世无争。报社上下，以及老总们之间的那些猫撕狗咬你是他非，他向来不闻不问，超脱得就像一个局外之人。这样反倒使他潇洒出十足的人缘，不仅下面的那些部主任和编辑记者喜欢与他打交道，就是那些多如牛毛的副总也都喜欢与他相处。大家都觉得田野既才华横溢，又谦谦君子，对谁都构不成竞争和利益上的威胁。

两年前，昆州日报的前任老总当了市委常委和宣传部长之后，九位副总中有八位都瞪红了双眼，量力和不量力地盯着那一时空下来的第一把交椅，急于将自己的屁股赶紧塞进去。于是你揭我的老底，我造你的谣言，你到上面打小报告，我在下面煽风点火，顿时便把个昆州报社弄得乌烟瘴气，声名狼藉。既让大众极为反感，也让市委十分头痛。而在那一段如火如荼的日子里，田野却借故去西部采风，巧妙地将自己置身于方外。等到一切都云消雨散尘埃落定，他才风尘仆仆地从西部归来。而此时，他已将自己的《西部感悟》——一本整整二十万字的散文随笔，沉甸甸地送进了出版社。然而，人世间的事，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你越是于世无争，越是会被阴差阳错地推那风口浪尖上，逼着你去经受一番风雨。两年前的那场总编竞争，田野虽然置身于方外，丝毫没有非分之想，却没想到最后市委居然会破例地将他副总编的名次由倒数第二位提到了前面的第三位，仅次于总编和常务副总编。当时田野并没去多想，觉得这种名次上的变化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充其量也只是市委对他田野人品和才华的一种奖赏和肯定。但后来有人因此而着意地给他生出了许多是非，他才知道事情远没他想的那般简单，他已经不知不觉，身不由己地在客观上对别人构成了一种排挤和威胁。于是他只能更加谦谦君子了。但他没想到两年后的今天，他会再度被动地陷进一场总编竞争的旋涡。

就在成源生成为昆州市委常委和常务副市长没多久，昆州日报的现任总编便被已是省委常委、省委宣传部长的柳一涵调任省报常务副总编。关于昆州日报的继任总编一下子便于风传之中涌出了许多人选。而最具竞争实力的却只有三人，一是现任常务副总编陈尚鸿，二是排名第三的田野，三是排名第四的肖峰。

田野原本无心参与这样的竞争，但他又想借故请假外出时，却被主持工作的常务副总编陈尚鸿着意留了下来。

陈尚鸿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老野，这一次你千万不要走，你应该留下来去认真竞争当总编。

我？田野吃惊地看了看陈尚鸿，然后笑了笑：你看我是那么块材料吗？

我认为你会成为昆州日报最好和最得力的一任总编。

那么你呢？你让我去竞争当总编，你老陈干什么？田野以为陈尚鸿是在着意试探自己。

老野，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这个总编我原本很想当，也的确准备当仁不让地去参与竞争。因为它毕竟标志着一种级别待遇和握有一方权柄。我跟你老野是不一样的，你不当官了，还可以写写书去当作家，可我除了搞搞应景新闻之类的东西还能做什么？

老陈，你真把我给搞糊涂了。既然你很想当这个总编，又想当仁不让，那你为什么还要鼓动我去参加这场角逐竞争呢？你这不是在为自己树立对手吗？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我想当，可是人家未必会让我当。这一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老野，我已经认真权衡过了。在才华上我不如你，在人际关系上我又不及肖峰。况且我的年龄已绝对没有优势。因为我的副处今年就到了退二线的杠杠了，即便是能当上总编也只能再当一两年。所以，鉴于这诸多方面的因素，市委是绝对不会考虑我的。

那也未必会考虑我啊。田野平淡地笑着。

因此我才让你此次不要借故置身于方外，一定要认真积极地去参与竞争。老野，成源生不是你很好的同学吗，他现在可既是市委常委又是常务副市长，说话应该是很有分量的，我看你完全可以让他为你说说话。

田野见陈尚鸿说得十分真诚，于是也掏出自己的真心真意：老陈，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一直无心于官场，所以也最瞧不起那些变着法子跑官的人。

这一点我当然知道。这正是你老野的高尚和我想举荐你的原因。老野，人有时做事，不一定是在为自己。当官也一样。若是时势和朋友们都需要和希望你去当这一个官，而你却一再推辞，是会让人感到凉心和失望的。大家会觉得你是在明哲保身，太自私和不够仁义。

有那么严重吗？老陈，你可真有意思，只听说为朋友两肋插刀，没听说还有为朋友去做官的。

不管怎么说，我的意见你都要认真地考虑考虑。因为这个官总得有人去当。让好人和朋友去当，总比让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变着法子抢去了的好。你没觉得肖峰这些天已经异常地积极活跃起来了吗？这个总编要是让他弄到手，那咱们昆州日报可就真要鸡飞狗跳了。

田野想了想说：肖峰好像是不太合适。

所以我说，为了朋友也好，为了昆州日报也好，你老兄都应该即刻出马。

在当不当昆州日报总编的问题上，田野没想到徐雁竟然也十分关心他的态度，并且同常务副总陈尚鸿持一样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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