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风流
第五章（第七节）
就在陈尚鸿同田野谈话的第二天晚上，徐雁特意约田野去半岛咖啡厅喝咖啡。坐下之后，徐雁便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问他：你现在究竟怎么想？这个总编你到底想当不想当？
田野不禁一怔。哎我说雁子，你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女，好像从来都不关心这些庸俗不堪的事，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觉得这是我自己可以说了算的事吗？
这你不用管。我现在只是想知道你的真实态度。
按照你的个性，你一般是不会关心这样的事，是不是陈尚鸿让你来当说客？
徐雁顿时皱了皱眉头：你以为我徐雁是一个可以随意任人左右的人了？怎么，陈尚鸿也找过你？
田野点点头。
他该不是让你放弃竞争吧？
恰恰相反。
是吗？这倒很难得。看来这老头还有些明智。明智得有些可爱了。
你先不要逼我，你说在这件事上我究竟应该持一种什么态度。田野真心想听听徐雁的见解。
田总，你刚才说的很对，我是从来都不关心这些鸟事的。我对这件事的关心全都是因为你。我觉得全面权衡一下，你还是应该积极地去竞争一下。
为什么？
因为他毕竟是一个官儿。毕竟是一个大权在握和能够呼风唤雨的一把手。而且这个官和这个一把手毕竟不同于一般的处级宝座。徐雁说着看了看田野。还因为我们毕竟生活在一个世俗和官本位仍然高于一切的社会。有了这个位置，你就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去按照你自己的意志做一些你自己喜欢做的事。最起码，你在这一片领地里不至于再去受那些小人们的窝囊气。
谢谢你雁子，经你这一点播，我好像真的有些开窍了。
我们这些人，吃亏就在于清高。你不妨就世俗一次，看看这个世俗的世界究竟能世俗到什么地步。
好吧，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
回家的路上，田野突然把车子拐了一个弯，向成源生的家中驶去。他想就自己参与不参与这场总编竞争，去听听老同学成源生和房秋瑜的意见。然而，他的车子刚在成源生的门前停下，便看到肖峰从成源生的家中点头哈腰地走了出来，而且房秋瑜一直将他客客气气地送到了大门外。
肖峰上车之后还远远地向房秋瑜挥手致意。他的精力好像过于专注，因此并没有发现田野的汽车就近在咫尺。
房秋瑜是在转身准备回家的那一瞬间才突然发现田野的。于是她即刻便又转回身盯着田野的汽车。
田野只好从车上走了下来。
房秋瑜冲田野笑笑：你这家伙，搞什么名堂呢？到了家门口却不下车，要是我没看到你，难道你就不进来了？
本来是想进来跟你们说说话的，可又觉得时间有些晚，所以就犹豫起来了。
你这家伙，以后可不许这样！房秋瑜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对田野，她总是像对待自家兄弟一般。
源生在家吗？
这些天常委总是开会，我这一天还没有见到他的影子呢。
田野顿时又有些犹豫了。那我就不进去了吧，反正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房秋瑜不满地瞅了田野一眼：田野，你什么都好，就是跟我们越来越有些生分了。都到家门口，怎么可以不进去坐一坐？源生不在家怎么了，他不在家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房秋瑜这样一说，两个人都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许多往事。于是便都情不自禁地有些尴尬。
进屋之后，房秋瑜主动地向田野说起了肖峰，并问田野跟他关系怎么样。
田野说还可以吧，我这人跟谁都一般。
这个肖峰可真有意思。
肖峰主动登门拜访，该不是想通过源生去竞争报社总编吧？
好像是这意思。这人脸皮可真厚，我从来都没见过他，可他进门就大姐长大姐短地没完没了地介绍自己。我问他认识不认识你，他说跟你很熟，并说你很有才华，文章那是一流的。他一口气说了你一大堆的好话。但我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你这个人并不具备领导才能，只是一个会写写文章的书呆子。哎，你们之间该不会有什么过节吧？
没有。他主要是担心我会跟他去竞争当那个主编。
房秋瑜说能竞争就去竞争一下。能争取到手的事一定要当仁不让。哎，要不我让源生帮你说说话？
田野摇摇头：源生刚刚站稳脚跟，这样的事还是别让他分心了，一切都顺其自然好了。况且我对职务上的事，向来看得很淡。
田野你可千万别犯傻，正职和副职那是绝对不一样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如果你能当上主编，一切都由你说了算，你还怕没有写作的时间？
田野有些动心，但嘴上却仍然说：秋瑜，你就别操这份心了，还是听天由命顺其自然吧。
回到家，妻子文娟已经为田野准备好了泡脚水。文娟让田野一边泡脚一边听她读书。他们夫妻，多年来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凡是田野累了而来不及读的书，大都由文娟读给他听。这样既能让田野活跃的大脑得到休息，又能让他不至于荒废了读书计划。文娟也是学中文的，而且普通话极好。田野总觉得听妻子读书不仅是一种绝好的休息，而且还是一种绝妙的享受。有时他甚至觉得，听妻子文娟读书要比自己静静地去读记忆深刻。因此他越来越懒得去读而偏爱于听书了。
文娟今天为田野读的是米兰?昆得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最沉重的负担压迫着我们，让我们屈服于它，把我们压到地上。但在历代的爱情诗中，女人总是渴望承受一个男性身体的重量。于是，最沉重的负担同时也成了最强盛的生命力的影像。负担越重，我们的生命越贴近大地，它就越真切实在……”
田野闭着眼睛，一副认真听读的样子。其实这一次，他几乎一句都没有认真听进去。他满脑子都是陈尚鸿徐雁房秋瑜和肖峰，都是这个昆州日报总编他田野究竟去不去参与竞争的问题……
文娟并不了解田野此时的内心世界，仍在声情并茂地读着：“……相反，当负担完全缺失，人就会变得比空气还轻，就会飘起来，就会远离大地和地上的生命，人也就只是一个半真的存在，其运动也会变得自由而没有意义…………那么，到底选择什么？是重还是轻？”
田野在思索中突然听到文娟的质问，以为在问他。于是便睁开眼睛看了看文娟：哎，你刚才说什么？
文娟顿时停了下来。
文娟说：你是不是走神了？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在给你读书呀。
田野遮掩地说：是啊，我的意思是你把刚才最后那一句再重新读一遍。
文娟看了丈夫一眼，重新回到书上为他再读一遍：那么，到底选择什么？是重还是轻……是这一句吗？
田野点点头，突然若有所思地问：娟子，如果让你去选择的话，那你选择什么？
文娟不禁一怔：我？我有什么好选择的？
我是说，你究竟是喜欢选择重还是轻？田野继续认真地问。
你什么意思？自己进到书里把人家也给弄糊涂了。文娟说着一笑便放下了书。好了，今天就不读了，再读可就真是对牛弹琴了。
田野也禁不住笑了笑说：那你就不要乱弹琴了。反正牛也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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