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凡手插着口袋，施施然走出飞驰汽车总厂大门，临出门前还向门卫点点头。

在工厂管理方面，郑永胜等人明显要比其他几个国企做得好。尽管企业已经很久没有开工，看起来很萧条，但厂里的一切规章制度还在实行，大门口的门卫也在尽职尽责地做着自己的工作，这点的确值得肯定。

他顺着厂区外大路走了一段，拦了一辆夏利出租车，让司机向高新区开去。

去年，天津夏利推出了三厢款，但路上跑的出租车主要还是以两厢车型为多，偶尔才间杂着可以看到一两辆三箱型。

郭凡坐在副驾上，好奇地打量着车内装饰。

作为一款起步型轿车，天津夏利车内饰并不比桑塔纳差，同样有内置式收音机、磁带播放机，还有车内空调。

只不过由于轿车的发动机功率较小，空调的效果不怎么样，而且油耗很高。

“同志，你是从飞驰汽车厂出来的吧？你是厂里的职工？”司机大概是从远远的看到了他走出飞驰厂大门，看他认真地检查着车内的各种配置，主动搭话攀谈。

“你怎么知道的？”郭凡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

“我看见你从飞驰厂大门出来的，当时你叫车，我还在嘀咕。你们厂不是都快破产了么，怎么还有钱坐出租！”司机斜了他一眼，又飞快转向正面观看道路。

“呵呵。”郭凡笑了，“我是高新区政府的，这次是来对飞驰厂的资产进行清查。同时了解一下厂里的现状。”

“原来是这样！”司机恍然大悟，随即便恶狠狠地说道，“飞驰厂早就应该整顿了！搞的什么东西，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花了国家多少钱，屁也没搞出来！还不如人家天津夏利呢，起码人家还作出一辆夏利车。”

“夏利的发动机不是引进日本的大发吗？再说了价格也不便宜，一辆夏利都要十万，新出的三厢款听说要十五万！”郭凡故意和他抬杠道。

“哪能比吗？就算夏利的技术也是引进的，可人家不都已经全国产化了吗？这和我们自行研制的有什么区别？现在谁还闭关自守，只要有好东西我们当然可以拿过来用。谁研发出来的不要紧，关键是要能够国产化！这方面我就服气天津。你看天津和上海同时搞轿车，上海用德国人的技术生产出桑塔纳，天津用日本技术生产夏利。看起来夏利只是微型车，可人家确确实实做到了国产化！不像上海，做了这么多年的桑塔纳，结果到现在的国产化率还不到百分之七十，主要的关键零配件全要靠进口！妈的，想起来就气死人！”司机这个职业就喜欢和乘客搭讪，被郭凡一激，他果然滔滔不绝地发表起自己的言论来。

郭凡微笑不语。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这车是你自己的？”

“怎么可能！这车十万块，卖了我也买不起。你上车时看车门上的公司名称没有：益都市出租车服务公司。这车是公司的，只不过租给我们开。去年底出租车放牌，我借钱用三万块买了一个顶灯，期限十年。这就等于是一个资格，三万块买个出租车司机。有了这顶灯，公司给发车，开五年以后这车就归自己了。不过我怀疑这车能不能开到五年，估计两三年就够呛了！”

出租车司机刚才还大夸夏利如何如何好，一涉及到自己的利益，马上对夏利车进行了全方位的贬低。

“那你可是赚了！”郭凡由衷地说了一句。

现在的出租车价格，桑塔纳和夏利各是一个价。桑塔纳车通常在外事饭店这些高档地方等客，起步价就是十块。夏利车则全市转悠拉客，起步价六块五。实际上算起来，夏利车司机虽然辛苦些，但挣得比桑塔纳高。

一个月少说也有四五千块。

在九十年代初，这就是一笔令人咂舌的巨款。

出租车司机笑了，又转头看了他一眼：“看不出来你还挺懂行的。对了，你就是在政府工作的，肯定知道内情。我跟我媳妇儿说了，等下一批发牌，咱再多买两块牌子，让她也开一辆。剩下一辆转出去，挣点零花钱。”

“你这零花钱可够高的！”郭凡打趣道。

司机哈哈大笑，很是得意。

郭凡记得去年年底，市出租车公司发放车牌的时候，很多人还不愿意买，认为是花冤枉钱。可才几个月，尝到了甜头的出租车司机们就意识到了其中的好处，不但自己买，还打算为老婆也买一个顶灯。

据他回忆，出租车的顶灯价格涨得很快。

当时全国各地实行出租车公司化经营，除了第一批的顶灯由于出租车司机极力抵制，市出租车服务公司为了推广，价格定得很低。后面几批发放顶灯价格一路飞涨。到后来一个顶灯的价格差不到达到了几十万之高，还超过了汽车本身的价格，再算上每月上缴给出租车公司的规费，已经无利可图，让后买的出租车司机叫苦不迭，对最初一批购买者羡慕不已。

两人说说笑笑，很是投机，很快就抵达高新区。

出租车司机很够意思，直接把车开进了高新区临时办公地的大门，停在了办公楼下。他头探出窗外，看着破破烂烂的简易楼，回头对郭凡同情道：“兄弟，你们的办公条件可真够辛苦的。要是你在这里混不下去的话，兄弟我帮你跟公司领导说一声，也给你找份出租的活。”

说着，他还真地从杂物箱里翻出纸笔，认真地写下了他的姓名、电话，递到郭凡手中。

郭凡笑着接过了他的纸条，道了声谢，看了看计价器上的价格，掏出二十块钱，没有等对方找钱就推开车门，转身下了车。

他站在原地四下张望了一阵，向办公楼旁边的一栋简易楼走去。

随着双环公司的人全部转移走，这里就全部留给了高新区筹委会使用。双环公司也没有说什么时候拆除，收回另作他用，双方默契没有就这个问题进行讨论。现在这里，十几栋简易楼全部都成了高新区筹委会的附属资产。

郭凡上去的这栋简易楼，侧墙上贴着巨大的纸条，上面用红字写着：“回迁住房登记处”。

他沿着楼梯上去，发现这里冷冷清清的，没有看到有人前来进行登记的样子。刚上楼，就看到正对楼道上的指示牌，筹委会的回迁住房登记处，就在楼道旁的地一间办公室。

他刚走进去，里面两个正在聊天的工作人员看见是他，立即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道：“郭科长！”

现在在高新区筹委会，谁都知道他是当之无愧的NO.1，谁也不敢把他当作一个小科长。

资产清查团这半个月的工作，也通过各种途径传回到了筹委会。大家没事都把资产清查中的一些趣事，当作闲谈的内容来闲聊。对于他在资产清查中，毫不留情地将所有企业的领导全部拉下马，所有人都感到了他的铁腕决断，更加不敢小瞧他。

如果说，郭凡第一次发彪，将建设办公室的黄杰赶走是立威，那他在资产清查中的一系列举措，则表明了他的铁腕狠辣。

至于今天上午的事情，筹委会派去从事资产清查的工作人员也已经将消息回馈回来。

听说郭凡连敲带诈，将飞驰汽车厂的党委书记贪污事实揭发出来，当场把郑永胜送进了监狱（其实是拘留），所有听到消息的人都是不寒而栗。

有能力、反击果决锐利、下手毫不融情，郭凡凭借着一系列举动，在高新区内真正建立了自己的权威！

“怎么没有人前来登记？”

他不在乎工作人员无聊的时候开点小差，聊天嘛，没什么。只要把工作做好就行，总不能没有事也强迫大家像一个泥菩萨一样始终保持端坐吧。

“登记工作基本上已经结束了。应该回迁的住户差不多都已经进行了登记，就还剩下几户因为到沿海一带打工去了，联系不上还没有登记。”一名工作人员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已经登记好了？那商品房卖出去没有？”郭凡很是惊讶，这才几天，所有的回迁住户都已经登记完毕了？

“第一天上午刚开始登记每一个小时就卖完了。”事实上，当天的登记状况极其火爆，火爆到回迁住户们为了争夺一套商品房，差点打起来，要不是治安办公室急忙调派人手，现场险些就失去控制。

不过工作人员在郭凡面前手足无措，不敢多说。

“那就这样吧，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过段时间筹委会的条件好一些，我会想办法给大家增加福利的。余主任在办公室吗？”郭凡看出了他们的拘谨，微笑着勉励了两句。

“在！”

郭凡点点头，转身离去。

“吓死我了！”一名工作人员手捂着胸口，一屁股坐下来，“当时他突然出现在门口，吓得我心脏都差点停止跳动。”

“我听到楼梯响还以为是来登记的，没想到是他。还好他没有骂我们。”另一名工作人员也是心有余悸，“郭科长说要增加福利，你说是真的吗？”

“肯定是真的！郭科长虽然很严厉，但他说的话从来都是兑现的。既然他说要增加福利，那肯定就不会乱说！”先一个工作人员肯定地说道。

“太好了！我调到高新区都快一年了，什么福利都没有。说实在的，我那口子可把我骂死了，说我傻瓜，跑到一个穷单位，天天跟我吵架。现在总算熬出头了！”

“你不看看是什么人当家！郭科长可不是只会靠着老子撑腰的某人，人家可是靠着真才实干拳打脚踢闯出来的！你看看这高新区的变化，我们可是看着这一片片农田变成大路、厂房、住宅的。就连我们这些天天在这里的人，都感到变化是多么的快。你看前些天，从外地打工回来登记住房的，全都不敢相信这就是他们以前的万红乡，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你看着吧，只要郭科长在，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只不知道郭科长最终能不能当上高新区的党委书记……”

两个工作人员在郭凡走后，又唧唧咕咕地聊了起来，只不过这次他们聊天的对象变成了郭凡，在为郭凡的能力感到钦佩之余，也诚心地希望他能最终成为高新区法定的一把手。

郭凡不知道身后工作人员在那他作为八卦对象，来到余水的办公室，看他正看着办公桌上的一样小东西，仔细地研究。

他敲了敲门，然后走进去。

“郭凡，你来了！”余水看到他走进来，神情有些担忧地主动站起来。他指了指桌上的东西，说道：“这就是双环公司送来的信号发射器，据说信号穿透力很强，如果没有专门的信号屏蔽装置，接收器可以在两百米距离内清晰接收到。”

郭凡从桌上拿起那个小东西，放在手心端详。

这是一个小仪器，大小和一个钢壳打火机差不多大小，装在内衣口袋里也看不出来。在仪器侧面，有一个塑料按钮。

“我这里还有一个备用接收器，你可以试一下信号如何。”余水打开抽屉，取出一个收音机大小的接收器，打开开关，接收器上发光二极管亮起一盏绿灯。

郭凡也打开了手上信号发射器的开关，拇指在塑料按钮上摁了下去。

余水面前的接收机上，绿灯立即变成了红灯。

郭凡走出房间，下楼向着大门口走去，在门外停下来。这里距离办公楼大约有七十多米的距离，他看见余水为了避免简易楼表面蒙的铁皮屏蔽信号，也手持着接收机走了出来。

他摁下按钮。

余水低头看着接收机，在按钮按下以后，他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举手示意收到了信号。

郭凡经过多次测试，发现这个信号发射器的发射距离，远远大于两百米，差不多有三百米左右了。也许双环公司在制作的时候，就考虑到了城市内的各种电磁干扰，所提供的设计数据比较保守。

这就更好了。

他回到了余水的办公室，打开信号发射器的电池盖，发现里面是一节七号电池。看电池表面新旧程度，应该是一枚新电池。

“人你已经排好了吗？”他小心地扣好电池盖，问道。

“已经派出去了。先期去的便衣打电话回来，把你要去的‘卡德曼酒吧’周边环境详细介绍了一下。酒吧没有后门，要进出都要经过正门。然后我们陆陆续续派出干警，身着便装以消费的名义先后进入了附近的两家茶楼，定了包厢。其中离‘卡德曼酒吧’最近的那个包厢窗口，就正对着酒吧的大门。只要你一按信号发射器，他们立即冲进来救人！”

余水拿出一张草图，给郭凡说明了一下酒吧周边的环境，以及接应人员的位置。

草图画得非常标准规范，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刑侦专业人员之手，不用说，必然是派出所干警亲手绘制。

万红乡的派出所所长亲自带队，带了五名干警在正对酒吧的包厢待命。为避免引人注意，他们都是身着便衣。在送茶的小姐离开以后，他们将在包厢内换上公安制服。对于进出酒吧的每一个人，他们都会予以拍照，留作以后备查。

另外一组接应人员由宏圣乡派出所所长带队，在酒吧同一侧待命，隔着酒吧有三个店面。因为这条街上只有一座高档茶楼，所以他们就不能换公安制服，只能全部身着便衣。

这是没有上级指令的私下行动，一旦被查到是严重违规行为，两组接应人员也不敢乱来，基本上都是赤手空拳。

只有两名所长带上了配枪，不到万不得已配枪也不会轻易动用。

郭凡虽然接受了对方面谈的要求，但他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把自己随便置身于危险之中。幸好他早就预料到有这种可能，指示双环公司制造出了信号发射、接收器。现在就正好用上，自己随身带着发射器，两组接应人员各带一个接收机，只要他一摁扭，接应人员就知道他陷入危险急待救援，他们就可以立即冲进去把他救出来。

除非对方也是谨慎到了极点，再一开始就动用了高科技手段，屏蔽信号，否则他就可以保证万无一失。

他也没打算和对方谈多久。

因此，如果他进去半小时还没有出来，那么无论是否接收到信号，接应人员也会冲进去把他救出来。

一切准备就绪！

郭凡站起身，将信号发射器放进衣兜，和余水握了握手，大步走出去。

“你真的要去？”余水忍不住出声。

郭凡脚步不停，只说道：“有些事情总是要去面对的！”说着，脚跨出了房门，脚步声很快远去，消失在楼梯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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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是个深度近视，今天眼镜框突然断裂（固定镜片的位置），为了重新配眼镜耽误了很多时间，匆匆忙忙赶出这一章，实在是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