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回大厅，退回大厅！”战神祭司们焦急地喊着，象征尊贵身份的金色托加染上了猩红的污垢，所有的祭祀都参加了战斗，六个祭祀战死在最后一级台阶，但他们挡不住蜂拥而上的人群。

谈判破裂了，元老院拒绝接受格拉古派的提议，即使是原本支持改革的汉米尔卡＆梅加特，此刻也坚定地站在元老院这边，改革派的胃口太大，竟然要求建立改革委员会，以此架空元老院的权利，而元老院的底线是答应三百人常务会议扩大到五百人会议，允许部分格拉古派成员进入元老院。

帝国广场的战斗传到元老院前，双方都受到极大刺激和鼓舞，所有的克制和理智都被撕碎，战斗变得残酷而血腥，没有任何保留，就像他们是彼此交战的生死仇敌。不论前沿的士兵还是民众，只要他们稍有犹豫就有被身边的人杀死的危险。

格拉古派的宣传是成功的，渴望土地，不满迦太基人垄断军功分配，倒戈的士兵越来越多，他们纷纷卸下甲胄表示对改革派的支持，在这样特殊的时刻，坚定支持元老院的反而是迦太基人认为最愚昧野蛮的高卢、日耳曼、色雷斯、和努米比亚士兵。

在改革派的策应下，反抗武装已经达成统一指挥，他们首先消灭顽强的萨莫奈连队，清除台阶上的守卫者，然后派遣武装分子从四面围攻元老院。随着越来越多反抗分子攻入元老院的柱廊，正面台阶的守卫者再也顶不住来自三面的攻击。

所剩无几的守卫者在战神祭司的指挥下退入大厅，关上大门任由外面民众和倒戈士兵的欢呼。

“我们暂时安全了，叛民没有攻城器，他们打不开厚实的大门。”汉米尔卡安慰惊恐的元老们说。

神圣不可侵犯的元老院会议厅，伤痕累累的守卫者或躺或依，任由他们的鲜血浸透地毯。五百多个守卫者，以及两百多个增援的战神殿的护卫武士，除了倒戈者，只剩下不到一百人。粗暴的士兵此刻完全不再顾及元老的尊严，身经百战的他们知道，看似坚固的大厅随时可能被攻陷。伤势不严重的士兵躲在宽大的窗户后，严防叛民攻进来，没有受伤的士兵则沿着汉尼拔的雕像爬上天窗，观察外面的动静。

没有见识过战场险恶的元老们失魂落魄地坐在各自的席位上，回过神来的元老也没有心情斥责士兵的亵渎行为，一些年轻的元老鼓足勇气捡起重伤垂死士兵的兵器，战战兢兢地站在元老大门的后面。

刀剑砍在包铁大门和石头上的咄咄声让大厅中人心惊胆颤，外面狂啸的声音仿佛汪洋大海。几个勇敢的改革派成员试图通过宽大的窗户爬进大厅，刚冒头便被严阵以待的守卫者割断脖颈，喷涌的鲜血将洁白的大厅染成了猩红色，血腥的场面加剧了元老们的恐惧。

“我们怎么办，向他们妥协吗？”纳西维尔忐忑地询问汉米尔卡，在这样危急的时刻，素有贤者之名的汉米尔卡成为他们的主心骨。

“无论如何不能向叛民妥协。”汉米尔卡回答的斩钉截铁：“五百年前（公元前四世纪？），高卢入侵罗马，蛮兵攻入罗马城，士兵掩护人民退往卡皮托山，元老们留下来面对蛮兵，他们说，我们必须珍惜每一个士兵保护我们的人民，但罗马城不能没有守卫者，他们身着盛装，慷慨效死。”

“哦！”元老们集体发出不安的叹息，他们是迦太基人，不是罗马元老，更不是共和时代的罗马元老。

维比乌斯&科勒尼乌斯来到大门前，在阻止武装人员徒劳地破坏大门后，他用刀柄重重地敲击大门。随着他的每一下有力的敲击，改革派整齐地喊出声音：

“开门！开门！”

“他们在干什么？”外面的喧嚣停止，敲门声和整齐的喊声让元老们疑惑的同时，慢慢平静下来，他们感觉到外面正在恢复秩序。

“提比略，看看外面在做什么？”一位认识爬上天窗士兵的元老喊道。

提比略小心地探出身子，发现外面的战斗平息了，台阶上站满了人，一些改革派成员发现了天窗上的提比略，向他喊着什么。他听了一会，回头对下面的元老说：“他们要求重新谈判。”

“有谈判就有转机。”元老们松了口气，他们一致看向汉米尔卡，希望他拿个主意。

“让他们退出大门范围，我跟他们谈。”汉米尔卡在众人的殷切目光下不得不挺身而出，他心里并不认为谈判有什么结果，改革派的要求不可能被接受。

门外的改革派听到汉米尔卡的要求，同声鼓噪起来，他们付出惨重代价攻上台阶，不愿意放弃胜利的果实。

“听我说公民们，退后吧，我们有足够力量攻上来，不用担心他们耍花招。”

“要是他们拖延时间呢？”

“时间在我们这边，陛下会明白我们的苦心。”

在维比乌斯的恳求下，围攻元老院的民众退后了，数百武装人员仍然留在台阶上。

门慢慢打开，汉米尔卡和维比乌斯面对面站在一起。

汉米尔卡走出大门，少数勇敢的元老跟在他后面。守卫者正要出来，斯奇比奥叫住了他们，要求他们留在大厅内。隔着大门，元老们表示坚决的反对，但改革派们不理会他们，元老们的拙劣表现让他们被看轻了。

汉米尔卡为首的元老和维比乌斯为首的改革派席地而坐，就格拉古改革进行第二轮的谈判。维比乌斯这次放低了要求，他建议由汉米尔卡担任委员会主席（会长），皇帝派遣检察官监督改革方案的实行，土地国有化过程中，土地拥有者获得适当补偿，重新分配的土地也不再无偿分发给公民，公民在完全获得土地使用权之前必须向帝国缴纳三十年贡赋，贴补国家财政。帝国财政拿不出收购土地的费用，由改革派协商，分期补偿土地拥有者。

温和的改革正是汉米尔卡提倡的，维比乌斯的开明提议得到他的赞同，他答应由他向皇帝请愿，推动改革方案的实行。在谈及改革委员会权限和年限问题上，两人的矛盾又产生了，汉米尔卡原本的主张是由元老院负责改革方案的实行，哪怕他答应城里改革委员会，仍然坚持认为这是个过渡机构，维比乌斯却希望长久保持这个机构，用含糊的条件延续委员会的存在期限。

维比乌斯虽然是改革派的首领，掌握的权限却有限，改革派实际分成好几派。极端罗马派向来对迦太基人的统治不满；激进派的底线是土地的无偿分配；温和派中也各有倾向；保皇分子、帝国死忠分子、军.国分子、平民党、流氓党，维比乌斯以灵活手腕将他们统合在一起，但利益面前，任何美好言辞都不会再有作用，他不可能做出太大的让步，起码要给各个派系足够的权利分配，否则他掌控不了改革派。

汉米尔卡对于改革派的派系并不清楚，他忠诚帝国和皇帝，知道改革的意义，与其中某些有改革主张的人交往，有些理想化地认为大多数改革派都和他一样，全心全意为帝国的繁荣稳定考虑。改革派掀起的暴动虽然让汉米尔卡疑惑不解，但尚未改变他对改革派的总体良好形象，因为抱着这样美好的想象和心愿，维比乌斯的坚持就让他再次愤怒了，他固执地坚持己见，拒绝进一步的妥协，甚至强硬表示改革委员会的存在绝不能超过一年，并且元老在委员会中的成员不能低于一半。

维比乌斯在汉米尔卡软硬不吃的态度下有些没辙，任凭他说的天花乱坠，汉米尔卡拒绝再松口，谈判陷入僵局。维比乌斯实在没有想到贤明、温和的汉米尔卡本质上竟有如此固执的一面，哪怕他分析这样的僵持对帝国会造成极大损害，也不能动摇汉米尔卡的决心。

提比略仍然爬在天窗上，曾经做过水兵的他有灵巧的身手和锐利的眼睛，谈判一个多小时候，他发现了山下的混乱，仔细观察后，他兴奋地向大厅中的元老们喊：禁卫军来了，足有一个军团正沿着圣路过来，目标卡皮托山！

“皇帝出动禁卫军了！”元老们手舞足蹈，他们再不用担心乱民，强大的禁卫军可以轻松地击溃他们。

“让谈判停止，绝不向乱民妥协！”元老们喊道。

“关上大门，只要我们能坚持一会，胜利属于我们！”

“梅加特还在外面！”有元老说，但没有人听。

大厅的门关上了。

“元老们反悔了。”斯奇比奥领着武装人员阻止大门关闭的企图失败，急忙跑来告诉维比乌斯。

“他们在做什么？！”汉米尔卡先于维比乌斯站起来，朝着大门跑过去。

“让他们把门打开！”汉米尔卡对爬上天窗的提比略说。

提比略向大厅内问了几句，犹豫着告诉汉米尔卡：禁卫军正开往卡皮托山，元老们拒绝屈服。

“陛下出动了禁卫军？”汉米尔卡脸色瞬间变白，困在元老院大厅，他期望皇帝出兵，但发现元老院外并没有失控，改革派仍然掌握局势后，他最不希望的就是军队镇压。

“科勒尼乌斯，我恳求你保持克制，我下山去见皇帝。”

“梅加特元老，恐怕太迟了，有件事我瞒着你，帝国广场上，卡提林没有听从我的劝告，他攻击了警戒的禁卫军，占领了卡皮托山。”科勒尼乌斯苦笑着说，刚才谈判中的风度荡然无存。

“我原本希望在陛下出动大军前达成协议，但陛下出兵太快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汉米尔卡叫道，捉住维比乌斯用力摇晃，“天啦，我们都是帝国的罪人。”

“也许现在还来得及。”维比乌斯定定神，“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提议，我们可以联合签署协议，然后立刻赶往山下，以元老院和改革委员会的名义阻止战争。”

“这时候你还想着改革？帝国即将爆发内战！”汉米尔卡失控地大喊，完全陷入心慌意乱中。

“我用我的生命约束卡提林，你用你的威望约束禁卫军，在这之前，改革方案必须得到通过，我们不能让这么多人的血白流。”维比乌斯指着尸体狼籍的台阶。

“其他元老呢？他们不会接受我们私下的协议。”

“我能代表改革派，至于大厅中的元老，在禁卫军攻上山前，他们会答应的。”

汉米尔卡很快明白维比乌斯的意思：“你真的要攻占元老院？”

“我们没有退路了，这都是为了帝国，为了陛下。手段该受谴责，结果值得赞叹，我们在创造历史。”

“我去见皇帝。”汉米尔卡避过维比乌斯的话，走下遍布死尸的台阶。

“你们去保护他。”维比乌斯吩咐两个武装的改革派精英。

等汉米尔卡消失在人群中，维比乌斯向斯奇比奥做出攻击手势。

“他们拆了功勋柱，扛着石柱上来了！”十分钟后，提比略向大厅中的人喊。

大门被沉重的石头撞击的嘭嘭作响，开裂，弯折，然后轰然倒塌。

“履行你们的使命吧，尊贵的元老们。”斯奇比奥提着淌血的短剑对挤在一起的元老说，刚才他连杀了四个守卫者，战场上磨砺的杀气和统帅的威严震慑了残余的守卫者。

P.S：

罗马人名称呼和中国有些相似：比如有个人叫李涛，小时候是涛涛，然后是小涛，然后是小李，然后是老李；同样，维比乌斯&科勒尼乌斯年轻时候和在亲友间一般称呼名（维比乌斯），长大了称姓（科勒尼乌斯），如果父亲尚在，称小科勒尼乌斯，儿子成年了，称大科勒尼乌斯，儿孙成年了，称老科勒尼乌斯。

写作过程中，这些细节有时候注意了，有时候没注意，可能给读者带来些困扰――罗马名字本来就够让人头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