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皮托山下，被元老们寄予厚望的第十二禁卫军团被众志成城的卡提林武装打的不断后退，纵然皇帝的侍卫队亲自督战，也不断激起士气低迷、心思慌乱的士兵的战斗意志。罗马人占据相当比例的禁卫军将士不愿意进攻同样罗马人为主的民众武装，反而越来越多的士兵脱下铠甲加入到民众当中，跟着叛乱者高喊：土地和平等。

汉米尔卡到了山下才知道他个人的力量做不了任何事，叛乱者和禁卫军混战在一起，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杀戮。掩护他的两个武装成员担心他被乱军杀死，死死地拉住他，不让他穿过战斗正酣的地区，绕道向黄金宫方向跑，这时候只有皇帝的命令能阻止战斗了。

卡皮托山下的战斗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经过一个晚上的对峙和鏖战，越来越多的败兵、溃兵、流氓和地痞散入街道复杂的埃斯奎那区，然后将混乱传染到其它区。抢劫、杀人、放火，所有战争的罪行，因为卡皮托山爆发的战斗涌现出来，城市的秩序被彻底破坏了。

中午时候，乱民点燃的大火吞噬了大半个繁华的萨布里那商业街，随着风势向皇宫和贵族所在的帕拉丁区蔓延，原本承担防火防盗任务的城防军要么逃跑，要么加入抢劫的行列。外城的盗匪涌入内城，内城的混乱蔓延到外城，整个罗马城的人们在哭喊中祈求保护。

范尼亚和一百羽林卫从弗拉米尼亚大道驰入罗马，至少有三股盗匪攻击他们，试图夺取他们的马匹。对于全副武装的羽林卫尚且如此，城中混乱可见一般，担心父亲安危的范尼亚拼命打马，祈祷暴乱没有蔓延到帕拉丁去，期望皇宫卫队能承担起贵族区的安防责任。

禁卫军没指望了，如果出现卡皮托山被暴民占领的情况，皇帝一定会出动禁卫军，山下弯弯折折的埃斯奎那区将成为进攻者的噩梦，一万禁卫军散入埃斯奎那迷宫般的街道，将像一滴水落入沙漠，很快消失无踪。至于奋起反抗的民众，他们中或许大多数人怀抱美好愿望和崇高理想，但仓促组织的乱民武装中也混杂大量唯恐天下不乱的亡命之徒。

“火！火！火！”奴隶们用不熟悉的拉丁语、腓尼基语，或者其它什么地方的语言喊着，有的欣喜，有的惊慌，有些趁火打劫，有些四处逃跑。这是一座近百万人口的城市，除了四十万公民，还有数十万的奴隶和自由民；这座城市有数百个武器作坊，仓库里堆积着数十万套武器装备；这里有地中海最大的军火库，能毁灭地中海，也能毁灭自己。

法尼亚沿着燃烧的街道奔驰，城中混乱的景象让她恐惧。她盼望回到法兰西，那里虽然有战争，却从来不会像罗马这样凶险，这里分不清朋友，分不清敌人，分不清是非黑白，她不得不领着百人卫队，杀死沿途拦路的任何人，不管他们什么身份，请求保护还是蓄意进攻。她不能让骑兵队停下来，她亲眼看到一个好心的羽林卫因为试图躲避窜入街道中心的小女孩摔落马下，然后被蜂拥而上的平民百姓践踏而死，夺走马匹。

远远看到帕拉丁区的入口，高高耸立的功勋柱让她松了口气，但转过街心看到的景象让她再次绷紧疲惫的神经：一群混杂着奴隶、自由民、少量贫苦流氓公民的盗匪正攻入一个宽大的院落，压抑的女人呻吟和孩子的哭喊控诉着暴民的罪行，而不远处守卫帕拉丁入口的城防军无动于衷。

“大人，帕拉丁区没有被波及。”卡及雷克斯看到功勋柱下的城防军后放松下来，“莫纳提乌斯伯爵很安全。”

“留下一个小分队，杀掉这些败类。”范尼亚指了指无视骑兵队到来的盗匪，领着其他人冲入了帕拉丁街道。她身上银白色的锁子甲让城防军下意识地放开了防线，任由她带着骑兵队呼啸而去。

“外面完全乱了，父亲！”范尼亚摔下缰绳冲入家里，“我们必须尽早准备，城防军挡不住盗匪的攻击。”

摩纳提乌斯听到女儿的声音，急忙跑出来：“你回来了？公爵呢？”

“大人让我集合力量守护帕拉丁，平时交好的贵族有联系你吗？”

“没用的，贵族们自顾守着家门，只有少数人跑去皇宫，接受陛下的调遣。再等会我们立刻去公爵的别院，那里更适合防御。真是一场灾难，几年没有来罗马，罗马已经人心涣散，虚弱到这个地步了。”

“也许真正的帝国公民都跑去卡皮托山了。”范尼亚安慰父亲，她知道他忠于帝国，罗马城这样的混乱，对于他是个沉重的打击。

“不说那些了，你带回来多少人？”

“一百个羽林卫，路上死掉了三个。”

“那么，我们去皇宫吧，弗拉维斯别院的三十几个羽林卫也一起叫过去。”

路上，摩纳提乌斯向女儿详细询问了卡里鲁斯公爵的相关决定，得知弗拉维斯正联络上中意大利驻军，他欣慰地叹息了一声，年轻的公爵已经敏锐地布置应对罗马变故的后果了。

黄金宫前的植物园，大约三千全副武装的贵族私军散落在绿树成荫中，头插白羽的羽林卫的到来，引起不少贵族的注意，与林枫交好，或者看好羽林卫战斗力的贵族自发地向范尼亚靠近，他们夹杂着兴奋和担忧的脸将他们的未经战事展现的淋漓尽致。

“如果在战场上，他们不顶用。”范尼亚礼貌地谢绝几个年轻贵族的搭讪，躲到父亲的后面，对这些贵族瞧不上眼，如果不是淑女的礼仪，她真想臭骂一顿这些此刻还不忘卖弄贵族风情的人。

“我们该做什么？让我们维持治安吗？”一个中年贵族站在高处高声喊，“陛下下令吧，我们应该为了保护帝国和元老院而战。”

少数贵族响应他的号召，鼓噪着恳请陛下命令他们出征卡皮托山的叛民。

更多的贵族担心地望着烟雾弥漫的罗马城，心底计较这次灾变后的影响，有多少家族会因此毁灭，又有多少家族能趁机崛起――只有极少数人想到这次变故后行省对待中央的态度。

“父亲，为什么两个禁卫军团打不过占领卡皮托山的数万徒手公民？”

“禁卫军有一半是拉丁籍（罗马和意大利人）公民，他们对待自己的同胞有所顾忌，而且，格拉古改革本来就深得人心。”

“那么，如果是三千西班牙士兵进攻卡皮托山呢？”

“你是说凯旋军？在正式编入禁卫军前，他们是外军，除非凯旋式，军制不允许外军进入罗马城。”

“现在不是计较军制的时候了，我来之前，公爵已经同意让凯旋军做好战备。”

“他太莽撞了。”摩纳提乌斯轻声说，却没有反对的意思。当此之时，正需要果决的行动，他欣赏林枫的安排，也知道林枫这样安排要承担的压力。

“一切为了帝国，以总督的名义，我们去觐见陛下吧。”

黄金宫里，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皇帝手足无措，罗马城正是最空虚的时候，他手上只有一个半禁卫军团，即使他不顾军制调遣外军，最近的中意大利军团也需要十天时间才能赶到罗马城。

“陛下，卡里鲁斯公爵派人来见。”

“卡里鲁斯公爵？”皇宫烦躁地想，要不是他该死的剧本，局势也不会这样糟糕，转而又想，即使没有弗拉维斯的刺激，格拉古派和迦太基贵族间的冲突也迟早要发生，传闻他们正在拉拢行省军队，也许，让他们早早爆发出来也不是坏事。

“陛下，如果你有需要，城外的凯旋军随时听从您的调遣。”莫纳提乌斯鞠躬行礼后，不等皇帝发问就直接说出了目的。

“你是说调动凯旋军维持治安？”

“让禁卫军维持治安，凯旋军进攻卡皮托山，解救元老院。”

皇帝吃惊地看着一脸决然的莫纳提乌斯：“你真的这么想？”

“所有责任由我承担，让我去传令吧。”

范尼亚同样震惊，她没有料到父亲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就算承担调外军入城的责任，怎么也轮不到他吧？作为弗拉维斯的亲信，父亲似乎真的有资格承担这样的责任，但在她的想象里，应该由弗拉维斯承担这样的风险，反正有皇帝支持他，动摇不了他的根本。

“范尼亚，你愿意为我传令吗？”皇帝定定地看了莫纳提乌斯一会，伏案写信，最后却转头问范尼亚。

“陛下！”莫纳提乌斯抬起头，感动了。

“得令！”范尼亚担心父亲坚持，急忙接过皇帝的密信筒，风一样地跑出皇宫，召集羽林卫冲向城外。

凯旋军军营，丹尼&萨乌尼特彷徨地等待来自林枫的命令。林枫安排他回到罗马，他猜不出笼络还是疏远的意图，作为曾经的死党，他始终没有决心向林枫效忠，可能引起了猜忌。罗马城的贵族认为他已经投靠林枫，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这位战功赫赫的军团长在罗马备受冷落。罗马变故发生后，拥有迦太基血统的他被好些小贵族怂恿，建议他立刻向皇帝进言，挑起拯救迦太基的重任，讨好迦太基的大家族。萨乌尼特知道这样做给林枫声誉的损害，犹豫不决，但他知道自己在这样的诱惑前坚持不了多久了。

林枫这边，他特意安排楚鲁交代凯旋军的任务，耽搁了十几分钟时间，好马让范尼亚挑走了，楚鲁赶到军营的时候，萨乌尼特已经接受范尼亚的命令，率领凯旋军开往卡皮托山。

望着空荡荡的军营，想起林枫的叮嘱，楚鲁痛苦地伏在马鞍上，他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没有完成整编的西班牙军队，他们既没有对罗马城民的爱护之情，也没有打散编入禁卫军后同伴的提醒和监督，出于对帝国的忠诚，他们对待暴民定然不会手软。林枫派遣阿克巴＆楚鲁回营，希望的是利用他前统帅的身份能压制住士兵的暴戾，在镇压暴动中不能做的太绝。

事实也如林枫所料，从战场归来的凯旋军完全将暴动的公民武装当成敌军，他们毫不怜悯地杀死一个又一个阻挡他们前进的人。仅仅依靠血气之勇的暴动民众完全不是全副武装的西班牙士兵的对手，三千名士兵以微弱的损失从埃斯奎那一直杀到元老院，数千公民惨死在他们的刀剑之下。在击溃集会民众的意志后，凯旋军散开队列，继续追杀四处逃窜的敌人，凶残狠厉，让数十年后的罗马城民回忆这天发生的一切也不寒而栗。

卡提林在凯旋军加入战斗后，只做了象征性地抵抗便领着一群人往维明纳尔区撤退，禁卫军节节败退是因为他们心存顾忌，西班牙士兵的残酷风格，让他清楚自己力量的脆弱。与其螳臂当车自寻死路，不如稍作退却以保存实力。

“维明纳尔区有军械库，我们应该武装起来，打败迦太基人！”卡提林鼓动跟随他的死党和狂热民众，以及害怕秋后算账的叛乱士兵和匪徒。

在凯旋军杀到前，元老们在染血刀剑的胁迫下，经过三次表决终于通过了维比乌斯和汉米尔卡签署的协议，在后面签署各自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