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兴祠堂
作者:杜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759

日子过的飞快,阿朵生活在没有时间概念的东晋。这些日子,阿朵由于回到雷山,生活上比前段时间在群山中奔波要舒适多了。

在一个夜里,想到阿假对在巨树族征战中死去几个族人,还没有问过阿假,半夜里阿朵将父母叫醒,问起有关他们几家人的后事。

阿假是乎觉得已处理好,阿朵不该为后事将二老从睡梦中吵起来。苗山没有蜡烛,夜晚总是漆黑一团。阿朵听阿娘说的清楚一些,心知阿假将抚恤这么重要的事给了阿娘去办。

阿朵想不能这样,阿假要出面的,要不阿朵就来出面。阿娘每日在织坊间忙碌,还要给耆老们说族里的开支数目,已经是分工不清的。

第二日,阿朵就去几个勇士坟上,就在雷山之上。按雷山的规矩,部族的武士战死,都要安葬在山洞里,阿朵今日是带着杨春巴排凤娌二人,专程入山洞一次。刚上山,却意外遇见早起的化抓叔和译吁汉在一起,因为他和译吁汉等人,都分别住在那边的几处房屋中,特地叫那里的寨民腾出来给他们做栖息之处。

化抓叔问过阿朵,说花瑶寨那边丧事分为两种:住在山上的,就选择山洞安葬,下葬前举行与雷山差不多的巫萨满仪式;而住在盆地上以农垦为生的,则是将人葬在田埂之间的坡地和山丘上,开始有坟山坟头这种说法。译吁汉则说,巨树族十分崇拜大树,她们那边的山地,还没有太重视安葬的地方,但类是雷山的仪式却十分隆重,死去的人,放入天坑是可以的。阿朵心里一动,那是相当于天葬了。再与译吁汉说起巨树族后山那个大天坑,是否以前巨树族有在那里头天葬的?

译吁汉说有的,阿朵急忙又问道,对于莫里斯一伙将死人扔在天坑里,有没有愤慨呢?译吁汉道,人死了扔在哪里没有什么,而莫里斯残害她巨树族之人,那是恨之入骨。阿朵这才知道,巨树族不习惯汉人挖坟墓竖坟碑的做法,就是鸠王寨纳苏族排孙家,还有平邑郡刘家,都还不是十分的常见。经过乌当堡曹家之时,阿朵还见过一二坟地,说明这一带以曹家最信奉中原之礼。

曹家送来的一大堆竹简,阿朵也在开始阅读,都是文言文字,读起来阿朵感到不太习惯。不过读到曹家流落到乌当堡来的缘由时,便有些遐想。中原之人,平日是不肯迁入苗山的,只有在兵荒马乱时,才没有法子辗转而来。曹家的祖籍,竹简上描写得很明确,来自雒阳,雒阳在哪里阿朵哪会清楚,不过后面的河南尹三字可是看得到。而译吁汉所说,难怪在巨树族一直没有见到过坟墓。译吁汉说,巨树族是择地而葬,山洞,天坑都是下葬之处。阿朵想就是这样了。

别过化抓叔与译吁汉,阿朵三人爬上山腰,这里还只是雷山一半,山顶上以前阿朵的记忆中打猎去过两次,荒野无人,地形到不复杂,只是草木太盛,打猎是好处处。雷山部族,目前多出来的人手,按照大围后打算的,愿意以家庭为单位的,可以前去,但出了事故雷山不负责任。阿朵想起这山腰,有一片农田,都在山阳的一面,便是有名的梯田呢。

雷山的耕牛和葛衣麻布,给这里守卫山洞的居民,总是提前分配了。阿朵找到这里带头的一家,正是阿朵远方姑爷娄寄的长辈,名叫弄则捭,他住在这里,从不打猎,只将田里的播种收割,能做便做,不能做就交给别的人。基本上这里住的都是与弄家有亲的人,每到播种和收割,山下就会派人上来帮忙。弄则捭六十多岁,每当族里有葬事,就轮到他们一伙老人上场,做着些祈祷雷神之事。阿朵那日被抬进山洞,就是先匆忙做的一个小事。

阿朵见梯田早已收割,现代中的场景浮现脑海,古代的苗山就是这样啊,垦田之谋,和围猎之生,哪一个在苗山更有前景呢?阿朵想到国外的农牧业,还是大力发展养殖和特种作物为好。稻田,在苗山还少,雷山的庄稼,却不止这么几小块。连片的山包上,种着各种五谷杂粮。

二人等在洞外。阿朵点燃火把,进入山洞,这才有闲心观察雷山禁地。若是以前,阿朵还不能随便进来,可耆老叔那里已同意并知会这里的族中元老,若阿假做大鬼主,雷山的事基本上由阿朵和她弟弟做主了。阿朵仔细地找到墓葬,没有老家湘西那边的习惯,将祖先死者挂在山洞中难以发现和攀爬的石壁上。

雷山目前还没有被侵入,至少有很多年的平安过去了。族中集中在一处有光线的地方,凿出一个大石龛,将死者一具具以坐姿摆放在石龛周围,在死者头上的石壁上,刻着一些古老的符号,用来表示死者的身份和名字。这些符号是又住在这里的元老解说的,要一代代传下去。老的元老死去,放入这里,新的元老又住在山腰上来。阿朵想到,明年若将黑熊**好,能让它和这里的元老们相处得友好么。元老们的年岁,可经受不起黑熊随便一巴掌。阿朵见到巨树族山洞外死去的两个勇士遗体,栩栩如生,没有腐烂的迹象,也不知道能保留这样多少年。

阿朵想,这年头没有照相这个概念的,找什么鬼像,人本来是人,照的好照的坏还不是他本人。阿朵拾到的两个弹壳,放在二人身上,算是向后来人表示他二人的死因。另几个死去的,则是被吹箭和鸟铳所伤,阿朵也将弹壳放一个在他们的身上。

那个被莫里斯射中后脑勺的勇士,还未成家,阿朵想,是不是自己是苗山之主,便有责任将莫里斯活捉到之后,拿到这里杀了给他们做祭祀,以示阿朵对他们的心意。嘿,还要将莫里斯的价值利用干净之后!

走出山洞,阿朵回到山寨,到这几名武士家里探望,阿娘分别送了银子,阿朵去询问各家还有什么,都一一记在心中。能够立即解决的,回去在找阿娘商量。苗山人不善于言辞,给阿朵留下深刻的印象,现代苗家人,因为生活在偏远的山区,虽然处于中国自古以来最为强大的时代,而苗家人的性情习性,固执而坚强,却总有相似之处。阿朵想,以后还要经常去探望他们,只要自己在雷山,就应该照顾好死者的家属。

他们都是多好的人家!淳朴到连金银通货之物都没有概念,那就是没有贪欲和邪恶了。自己有责任让他们,和所有雷山寨民都懂得为美好的生活而争取。山外的世界,可以向往,通过向往来激发学习的气氛,学习就会需要去山外接触汉人,继续深造。汉文化可以让苗山彻底走出蒙昧之中,苗山人要认识到处于什么时代。

阿朵想自己,因为本来就是苗家后代,并没有架空历史的想法。能够在洪荒起始中懂得加以利用,将雷山人引向一种和谐相处的道路上生活下去,那阿朵也就有价值感了,现代中就愿意回老家张家界从事旅游工作的,专业对口,老家又与所有苗山一般的美丽。那么,阿朵想法和特长,正在雷山得到施展。不过,只要允许,阿朵是一定要返回现代的,总是害怕自己因为从现代而来,有一个异样的感觉,而在精神上产生空虚。

东晋这个时代本来就不是很空虚的么?高中的知识里有的,阿朵今日记起来,这是叫玄学时代。

想到这里,阿朵却让自己放松一些,问起杨春巴和排凤娌心里对嫁人的想法。杨春巴道:

“妇道人家,便是这样子。听说汉人里习惯将女人当成一件物品,我杨春巴可不愿意”。

阿朵听到以后挺开心的,自她醒来后,首先在杨家排家妹子身上,教导了一个我字,用你我他来表达不同的人与人际。杨春巴和排凤娌看来是具有初步的女性自觉意识,听阿朵说女人有自己的节日,排凤娌闹着阿朵,让阿朵一家给雷山女子定一个日子做节日。可阿朵却十分为难,自己连那一年那一月那一日的时间不知道,怎么能定日子呢。

杨春巴说她的父亲能定出来,阿朵却说,难为杨先生了,就按照杨先生用的东晋王朝的年号比较好。不过,杨先生从营阳寨子回来,与保卡巴和他介绍的邓桀对过日历,却发现他给记错了,将年号记错了好几年。阿朵想记着问杨先生,可在山寨里被这个那个遇上,一拉扯着说长道短,回头给忘记了。

许多天之中,雷山都忙于接待客人。还有搭建祠堂,这是部族中最大的一件事情。阿朵整天在木楼前的工地上,经常就是自己上去干活。过去阿朵在三亚,也曾经有空就到附近的工地上去学习。她老家的亲戚中,有不少是外出找工厂打工,也有在工地上出卖劳力的。阿朵去海边的工地,就是给亲戚联系做房子的劳动。

秋冬之季,正是农家人搞基建的时间,阿朵联系多了,对于各种工地都见识过一二。可轮到自己亲手做,虽然热情很大,但做起来却让阿朵觉得很难。雷山现在缺少工具,阿朵尽量去想仅有的物理力学知识,以对搭建一个祠堂有帮助。可族人乱哄哄地将各种木材,能做建筑的大小青石块,四处堆放。

耆老叔,杨先生和所有族人中,对于按照设计施工,没有一个擅长的。阿朵将现代施工的方式,做出设计图纸,先挖开基础土方,将钢筋插入,扎好木头模板,用木方订上,在将水泥倒入,等水泥凝固成型之后,在拆掉模板,一步一步,将房子修建成高高的楼房。而室内的装修,使用的各种工具材料,有些还能做出来,凡是想到的都对苗山有用。

比如各种铁钉子,螺丝钉是没有,铁钉或许能在山外卖到。胶水,制作文房里的油墨要掺入的,木板之间,可以用胶水来黏合。最重的一种材料砖头,苗山现在没有,阿朵这些天经过曹孙刘等邑里,也没有见到一个砖厂。虽然经过且兰邑里时,阿朵见到孙家还在学用泥巴,加入带有粘性的土做成泥巴砖头,但阿朵拿几块做好的泥砖头来检验,觉得很不耐用。对阿假说过之后,阿假决定尝试建一个砖厂出来。

先是要找到,附近哪里出产大量带有黏性的泥土。阿朵建议阿假,还是首先到排孙家去找,阿假兴致冲冲,当日便带着些礼物,去了排家先和排家头人说事去了。杨先生有了皮纸,对于画图十分刻苦,每人都在钻研如何指挥施工,周围人家的寨子,凡是有先进的,他都去过,现在要做的只是将陆续学到的使用出来。阿朵每日都要与弄同会和杨先生讨论祠堂的事情。

弄同会现在对阿朵很佩服,觉得是雷山显灵在阿朵身上,关于雷山主办鬼主大会,他是非常积极的,他想给弄青青找到个好人家,阿朵的姑姑不肯多生,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而雷山坐上苗山八十八寨子的第一把交椅,那他年老之后,还有什么忧愁。眼下都已是衣食无缺,打猎也好,做祠堂也好,又不要他出劳力流泪流汗,哪里有不做的道理。

相比之下,娄寄和石在任的学习能力就较差,安排木石开采搬运,他两就被弄同会找到几次,说是在浪费人力。石在任家里人比较多,出力还是不少,娄寄家人少,又不肯动脑筋让开采和搬运时中节省劳力。寨民将埋怨报上来,娄寄便被弄同会骂得很狗血那个淋头。

弄青青,如今也在学习阿朵的气度,她在给弄同会传达口令,主要是要对周围的人学会亲和力,自己不惜亲身参与劳动。围猎时的躲在后面畏缩不前,这时候学得肯吃苦。除了在组委会工作,她还参加了阿娘和杨夫人开的纺织社,对于纺纱织布有了体会,不愿意自己做嫁妆的念头,给打消得差不多。如果她不学上进,阿娘就不会将她的嫁妆费支给她。如今她唱起苗歌,过去是无人应和的,现在有所好转,族里的小伙子开始与她对唱。她也虚心,乘阿朵唱苗歌时,在一边自学请教了一两首。她学着阿朵唱的,当然会有人听了。

阿朵将力学中的地心引力的原理教给叔叔,见叔叔时常苦思冥想,看来是叔侄之间,能够有心灵相通之处。

于是阿朵也经常开始找自己的叔叔,讨论阿拉伯数字,叔叔每日主要的事情,先是自己将开采工人的,每日出工和开采砍伐到的成品记录下来,而杨先生将搬运工人的出工数目也写在皮纸上,叔叔做的,是先与杨先生统计一共有多少数量。而祠堂的建设方案,基本上是阿朵与叔叔杨先生三人定下来的,地址定下来,开挖基础的土石方也要先用数字来做数据计量,这样,开工建设就比较有程序,不至于混乱无序。

对于打基脚,阿朵是这样做的,先制作出一些工具来,尺子,吊陀,墨线。凡是族里没有的,立即去买和租借讨用。孙家哪里,就借来一些。对于工具的使用,阿朵颇费了一些脑细胞,这些都不是她的本行,但在一千六百年前的苗山,她可能算一个在行的。化抓叔见雷山如此大兴土木,心里抓痒,想着凑热闹,连说他花瑶寨如何坚固。阿朵便诚恳向他请教,其实,花瑶寨那么小一个所在,整个寨子,面积还只有雷山之祠堂大小,可花瑶寨的面积,却比雷山寨子还大。

化抓叔见到雷山的学问深浅,倒也并不卖弄,还是将花瑶寨建设中他参与的经过报给组委会,加以参考。阿朵这才对化抓叔感到满意,特意还向化抓叔转告对夫人问好。译吁汉很喜欢来参观,时常在工地上逗留。巨树族有如此好学的年轻一代,阿朵想以后译吁汉,很可能会接受拜娅王之位,译吁汉的几个哥哥,三个因反抗被杀,两个因吸毒现在被隔离。

想到这里,阿朵关切地问起译吁汉哥哥戒毒的情况。三个箱子,父母都让阿朵自己拿着用好,但阿朵还是将一箱金条交给阿娘,阿娘却推回给她。而那一箱海洛因,阿朵却想到,该不该告诉译吁汉,如果她正在戒毒的族人,如过于痛苦,是不是可以……

但阿朵不敢想,如果译吁汉的族人,因为毒品而起哄争夺,会是怎样?而且,针管和针头还有海洛因,目前都只是一次性的,用完就会用完。

阿朵曾将她因为对译吁汉的好感,还对于手里的海洛因感到的苦恼,向阿娘说过。阿娘问清毒品的危害和难以戒掉的特征,劝说阿朵,最好不要拿出来。

阿朵想对啊,不是有林则徐戒烟,而打了一场鸦片战争的历史?还是留着给苗山的今后做备用之储,那箱子里毒粉的包装十分严密,不用担心受潮。

干脆,阿朵想下次将这一箱子毒粉,拿进雷神洞里,找到一高处,通风而隐秘的安置好。

译吁汉说她母亲还好未被毒粉控制,但她父亲可能被注射过,即使放回来,戒毒也是很痛苦的一件事。阿朵告诉译吁汉,密切与族里联系,若不能解决,便可以将那些戒毒不掉的巨树族人,带到雷山来,雷山划出一块地方,专门提供做戒毒所。

译吁汉再次感谢阿朵,说目前她母亲还能过压制住,那些中毒的族人,只是来了口信,说她不能亲自参加鬼主大会,就由译吁汉全权代表。

阿朵和译吁汉谈了很多关于汉人的事,总是希望山外能世道更好,那么苗山里本来就艰难的生活,就会平静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