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当下已是腊月，离年日近，这日，黛玉与宝琴正在侍弄赖大婶子送来的一盆水仙，湘云、英莲坐在一起填字做戏。湘云因道：“还是林姐姐这里暖和，我那边夜里还要换一次火盆。”黛玉笑道：“既如此，你们搬过来好了。”宝琴笑道：“都知道林姐姐爱清净，我们也不好常过来打搅。”英莲抬起头道：“说起来，这两日我就要回去过年了，正好你们两个搬了过来，住到一起，也不寂寞。”

湘云忙道：“眼见着就要过年了，大家正好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英莲姐姐怎么要走了呢？”英莲只低头微笑不语。湘云想到英莲的父母都在京里，自没有叫女儿在旁人家过年的道理，便落寞下来。黛玉，宝琴也想到了，不仅触景生情，也不说话了。

英莲见了，忙道：“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你们竟不知道我把你们当做亲姐妹了么？母亲前次遣人来说，在京里的房子已经选好了，是一出三进的院子。姐妹们若是不嫌弃，待过了年，且到我家去逛逛，也好松散松散。”湘云听了，笑道：“如此甚好，到时我们都去，你可不能厌烦。”英莲笑道：“欢迎都来不及呢。”

姐妹们正说笑着，又有紫鹃进来回道：“姑娘前次叫给丫鬟们做的衣裳，已经送来了，又有过年赏人的金银锞子，并给两位姑娘的雪狐披肩也制好了。”又叫人捧进来一一与黛玉验看。

湘云、宝琴见得了新衣裳，喜不自胜，都试着穿，宝琴向黛玉施礼笑道：“多谢林姐姐了，难为你记着。”黛玉为宝琴整整领子，笑道：“你既叫我一声姐姐，当然不是白叫得。”又去看金银锞子，也是时新的。

黛玉又看丫鬟们的衣裳，都是一套鸡心领印花缎面滚边对襟褙子，白绸竹叶立领中衣，撒花百褶裙，一等丫鬟多了一件豹纹镶边翻毛斗篷，二等丫鬟多了一件青缎灰鼠褂，都是好的。

黛玉因笑道：“容嬷嬷与碧落的一套找人给他们送了去，临近年关，咱们院子里的人多发一个月的月钱。再排了班叫他们轮番着回家过年，只是当值的却不许懈怠，若抓住了，必要严惩。三等的丫鬟婆子没有大衣裳，每人再多发一吊钱，叫她们也置办些年货。”外头的丫鬟婆子听了，欢喜非常，都进来与黛玉磕头道：“姑娘疼惜我们，我们岂是不知好歹的？定然好好地当值，不辜负了姑娘的一番心意。”

湘云笑道：“原先老祖宗叫我和林姐姐学着管家，我尚不服，今儿我可服了。”黛玉笑道：“这算什么？这里面绕绕弯弯的事情多着呢。你若想学，便叫桂嬷嬷教你是了，包你嫁出去便当得管家奶奶。”湘云一开始还虚心受教，待听到后来，满脸飞红，追着黛玉笑道：“今儿我若不捉住你，再不活了。”英莲、宝琴忙拦着，姐妹们又笑闹一阵，方散了。

这日又传来消息，王子腾升了九省都检点，又拜授甄士隐督察院左都御史，王夫人满面喜色，匆匆备了礼物送到两府，连腰杆都挺直了许多，只是心内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认了英莲做干女儿，反倒认了身后没什么权势的宝琴。转念一想，女儿究竟是别人家的，娶过来的儿媳妇可是自己的，又转忧为喜。

又有封氏来还礼，并接了英莲回家。宝琴、湘云顺势搬进潇湘馆。

袭人走后，晴雯、麝月给宝玉值夜，早有婆子讨好两人，将袭人的铺盖移到侧房，待袭人送母殡回来后，早没了他的位置，宝玉又不发话，袭人只得气苦着搬进侧房。

贾府因凤姐有孕在身，不能理事，李纨只得随着王夫人打理府中事物，邢夫人又正害火眼，迎春岫烟皆过去朝夕侍药，李婶之弟又接了李婶和李纹李绮家去住几日：因此诗社之日，皆未有人作兴，便空了几社。

眼见已至腊月二十九，此时荣宁二府内外上下，皆是忙忙碌碌。开了宗祠，着人打扫，收拾供器，请神主，又打扫上房，以备悬供遗真影像。黛玉想到眼见阖府上下热热闹闹，独自己孤身一人，且无父母依傍，寄居于贾府，不免自怜，又洒了几滴眼泪。

红颜进了来，便笑道：“姑娘又掉金豆豆了，快拿盆子来接。”黛玉抹了眼泪道：“姐姐又来笑话我。”红颜笑道：“姑娘难道还不清楚老太太的心思？还不信二爷的本事？我劝姑娘趁着这几年还清净，好好歇歇，若再过了几年，待姑娘进了来，想要歇着也是不成了呢。”说的黛玉满脸飞红，道：“我还当你是个正经的，却也这般的贫嘴薄舌。”

红颜笑道：“明日老太太一早进宫朝贺，又要入宗祠祭祀，等回了荣府，怕是已是午时了，姑娘今儿睡个好觉，明儿晚些起，养足了精神，省的叫那些黑心肠的种子老拿姑娘的身子说事儿。”黛玉点头，又叫了紫鹃等进来服侍洗漱，一夜不提。”

第二日湘云、黛玉起身已至巳时，由着丫鬟梳洗打扮了，又略用了些茶饭，有待了一会子，方有丫鬟回道：“老太太回来了。”两人方迎了出去。与贾母道贺后，同宝琴站在一起。贾母看着站在一起的三个女孩，穿着一色的披肩，个个如花似玉，果然很是欢喜。宝钗看着黛玉几个身上的衣饰，都是华丽的。不由得暗道黛玉甚是好骗，不过几句姐姐妹妹的一叫，便如此大方。暗恨自己之前没与黛玉交好，心内暗暗算计。

众人围随同至贾母正室之中，亦是花团锦簇，焕然一新。当地火盆内焚着松柏香，百合草。贾母归了坐，老嬷嬷来回：“老太太们来行礼。”贾母忙又起身要迎，只见两三个老妯娌已进来了。大家挽手，笑了一回，让了一回。吃茶去后，贾母只送至内仪门便回来，归正坐。贾敬贾赦等领诸子弟进来。一面男一起，女一起，一起一起俱行过了礼。两府男妇小厮丫鬟亦按差役上中下行礼毕，又散押岁钱，荷包，金银锞等不提。

因第二日尚要去给元春贺寿，因此方过了半夜，贾母便命放了烟花爆竹，众人略坐一坐，也就散了。

紫鹃等伴着黛玉回了潇湘馆，翠缕，小纂儿送了湘云等回房。红颜也迎了出来，笑道："姑娘可是乏了？"雪雁心直口快，笑道："姑娘今天的精气神都是好的，只是有的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死皮赖脸的往姑娘身前凑，倒像和姑娘交好了几十年似地，把我们的活儿都抢去了。真令人作呕……”

桂嬷嬷忙道："这小蹄子，也不想想这些话也是在外边说的？若叫人听了去，岂不说姑娘没规矩了？教出的下人也是这般放肆的？”

雪雁吓得一缩脖子，却见桂嬷嬷脸上并无怒色。眼珠一转，笑道："嬷嬷，我知错了，往后这话，我只在里屋说，绝不叫其他人听了去。"说得众人都笑了。

黛玉进了屋子，红颜知道黛玉不耐烦外头的熏香，又特意找了新衣裳给黛玉换了，黛玉洗漱了，因把头发打散，又见红颜把自己几件出去的大衣裳找出来翻看，笑道："眼看就要休息了，又把它们翻出来做什么？"红颜笑道："姑娘在府里可是闷得久了？二爷说要拉着姑娘去外头散散心——原要正月十五去的，也可看看花灯，只是怕十五老太太高兴，倒要闹到后半夜去呢。"见黛玉面带迟疑，又笑道："姑娘可是忘了，这院子里的事情若没得二爷准许，是泄不到外面的，姑娘只管放心便是，若是姑娘乏了，我也不敢说什么。”

黛玉又想起回扬州时，与宝玉在外头逍遥自在，无所不至，不由得动了心。便依言穿戴好，果然，一时又见宝玉来了，带了黛玉出府，也没惊动旁的人。

一时出了荣宁街，宝黛二人都提了一只灯笼，慢慢走着，此时已过了三更，到处弥漫着火药的味道，街上的人也少了，只有几个孩子在外头捡着没燃过的炮仗，见了两人衣着华贵，都远远的躲了起来。

黛玉奇道："这么晚了，他们不回去守夜，在外面做什么？"宝玉只得解释道："那些个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因家里买不起鞭炮，他们就趁这时候捡没被燃着的小鞭，拿回去玩。”

黛玉心生怜惜，磨着宝玉帮他们，宝玉悄声道："你看他们见了我们都跑得远远的，是怕着我们呢，便是有鞭炮，他们也不敢过来。"黛玉眼珠一转，笑道：“那你放给他们看好了。”

宝玉一脸的宽面条泪：林妹妹，你得看到我这副雄。性身体中纤弱的少女心灵……我长这么大还没放过炮竹呢……

耳边响起红颜的声音笑道：“宝哥哥~~~你快放啊~~~~妹妹可等着看呢~~~~”声音还扭了好几个弯。

宝玉狠狠地瞪了隐身在后面的红颜一眼，不就是没答应着带你出来做电灯泡，嚣张什么？要玩就玩大的。宝玉手一挥，京城所有的街道上每隔着五米便出现一个巨型烟花，礼花弹、组合烟花、罗马烛光、旋转烟花等无所不有。

宝玉笑道：“咱们去万寿山上，看这一场盛世繁华，我保证，这是让整个京城都难忘的烟花之夜。””是让整个京城都惊恐得烟花之夜吧！过了今夜，朝廷的一众密探又不能闲着了……“红颜一边吐槽，一边跟着瞬移，毕竟，看烟花还得找个好地点是不？

宝玉带黛玉瞬移到万寿山顶，俯览整个京城，尚在一片夜色之中，宝玉轻拥着黛玉，笑道：“蜃楼海市落星雨，火树银花不夜天。妹妹好好欣赏罢。”又用双手掩住黛玉的耳朵。

一枚哨响火箭，从金銮殿射出，拉开了序幕。各式牡丹、菊花、锦冠、垂柳、叶子、红灯、连心、落叶样子的烟火在空中争相绽放。有的似流星划过夜空，有的散开如银瀑飞洒，别说这时代的人，便是在二十一世纪，也是难得的。再加上宝玉的这些烟花都是无污染，安全型的，倒也不怕酿出火灾来，京城里的人先还惊恐，见无甚危险，都兴致勃勃的出来观看。

一场烟火直放了半个时辰，方落下帷幕，且不说皇上大为震怒，彻令严查，也不提京里的人议论纷纷，只说是神仙降临，才能有如此情形。且说宝玉回去后，便躺在床上捂脸，真是丢死人了，自己居然对林妹妹说……

……你死后，愿意葬在我家祖坟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