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朋友说我的文没头没尾，又添上一张番外，解释宝玉姑娘是怎么来的，在第五十章，免费

因元宵将近，宁荣二府皆张灯结彩。十一日是贾赦请贾母等，次日贾珍又请，贾母皆去随便领了半日。至十五日之夕，贾母便在大花厅上命摆几席酒，定一班小戏，满挂各色佳灯，带领荣宁二府各子侄孙男孙媳等家宴。直闹到次日五鼓方好。

十七日一早，又过宁府行礼，伺候掩了宗祠，收过影像，方回来。此日便是薛姨妈家请吃年酒。十八日便是赖大家，十九日便是宁府赖升家，二十日便是林之孝家，二十一日便是单大良家，二十二日便是吴新登家。

谁知贾母年岁已大，过年时连日劳累，又因元春之事思虑过多，竟不爽起来。众人都过来请安，又出去传请大夫。一时婆子回大夫来了。众婆子听了，便拿过一张小桌来，放下一个小枕头，便命人请。

贾珍，贾琏将王太医领来。早有两个婆子在两边打起帘子，两个婆子在前导引了王太医进去。那王太医只见贾母穿着青皱绸一斗珠的羊皮褂子，端坐在榻上，两边四个未留头的小丫鬟都拿着蝇帚漱盂等物，又有五六个老嬷嬷雁翅摆在两旁，碧纱橱后隐隐约约有许多穿红着绿戴宝簪珠的人。便不敢抬头，歪着头诊了半日，又诊了那只手，忙欠身低头退出。

贾母笑说：“劳动了。珍儿让出去好生看茶。”贾珍贾琏等忙答了几个“是”，复领王太医出到外书房中。王太医笑道：“太夫人并无别症，偶感一点风凉，究竟不用吃药，不过略清淡些，暖着一点儿，就好了。如今写个方子在这里，若老人家爱吃便按方煎一剂吃，若懒待吃，也就罢了。”

刚要告辞，又见一个婆子出了来，行礼笑道：“正月里头劳烦太医走动，实在过意不去，老太太有一份薄利奉上，一会子送到太医府上去；只是我们家里又有一位表小姐，向来是老太太放在心尖子上的，就只一点：身上未免有些弱，老太太怕过年节的又累了她，如今索性一客不烦二主，还请太医给诊诊脉，开个方子调养一回。”

王太医忙笑道：“不劳烦。”又随着婆子进了里间暖阁，只见三四个婆子守在外面，早有人放下了暗金折枝红梅绣幔。见王太医来了，便又一个婆子对着里头轻声说了几句，便有一只手从里面伸了出来，一个老嬷嬷忙拿了一块手帕掩了。王太医细诊了一回脉，起身到外间，向嬷嬷们说道：“这位表小姐身子只是略有些弱，保养的竟是很好，这样下去，再过得几年，也就无碍了。如今正是乍暖还寒的时节，冷暖最为反复无常，像表小姐和老太君这样的，平日里注意保暖、多食些滋补的东西也就是了，并没旁的可说。”

贾母听得黛玉身上无事，更是高兴，病容竟去了七八分。又对鸳鸯笑道：“既如此，把上回那包参拿了出来，煮了参茶，每日用一盏，最是滋补身体的。宝玉的黛儿也跟着补补。”

周瑞家的跟在王夫人身后，听了这话心中一哆嗦，侧脸去看王夫人。王夫人面上阴晴不定，忽笑道：“老太太的参自然是好的。只是去岁宝玉病的那次，大夫说宝玉气盛身热、并不宜用人参，用了反倒上火。还是老太太和大姑娘补养身子用罢。”

贾母想了想，笑道：“我竟忘了这一回事？”又道：“也罢了，小孩子家火力旺，再补得过了就不好了。”王夫人听了，低头不知想些什么，动了动嘴，没有说话。

周瑞家的从王夫人房里出来，想着方才王夫人对自己说的话：“你也是个聪明人，在我身边也待了几十年了，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是不该说……”不由得浑身发冷，方走着，便听人笑道：“周姐姐，好久不见啊。”

周瑞家的一激灵，忙回过身去，见是宝钗，忙笑道：“我等是谁？原来是宝姑娘，姑娘可是好久没去太太那里坐坐了，太太这两日常惦记着姑娘呢。”

宝钗心内冷笑：“倒是惦记着薛家的银子罢。”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含笑道：“都是哥哥去游历了，家里只剩下我和太太，过年事情繁忙，我也得在家里帮衬着太太些。”

周瑞家的忙笑道：“宝姑娘是孝顺的，太太常夸赞道‘宝姑娘能干得紧呢’。”宝钗因笑道：“哥哥不在家，说不得我要多担待着点。”又看了看周瑞家的，慢慢道：“前儿天我到药铺子去查账，竟见一家的小厮拿了几包药来问铺子里的大夫，更有几只十余年的好参，可惜放着时间长了，竟腐朽了。我想着这东西虽然值钱，究竟不过是药，原该济众散人才是。不知哪个没见世面的人家，得了这个，就珍藏密敛起来，不知动用，白费了这些好参。”

周瑞家的听闻心内越发慌张，暗暗骂那个小厮，竟跑到薛家药铺去问药，忙笑道：“薛姑娘说得很是。”宝钗又笑道：“我想着咱们府里是几代传下来的，定不是那些眼皮子浅的人家，白费了好药，想来老太太泡茶的几只参定然是有力气的。”

周瑞家的唬得汗都下了来，忙笑道：“那是自然的。”匆匆辞了宝钗，向王夫人院子里走去。

宝钗微微冷笑，看来自己猜中了。在贾母房里时，宝钗也在一旁侍奉着，便发觉王夫人主仆神色有异，又联想到贾母要喝参茶，便有了一个猜想。原来梦里头，王夫人原发现了这参，本是要推给自己家铺子里头卖出去，还是自己聪颖，提醒王夫人道：“老太太最爱林妹妹，若是有了这好参，会给谁去配药呢？”王夫人听了，便把这朽参的事情瞒了下来。贾母果然将这参送给了林黛玉，最终耗死了她。

如今自己可没有给王夫人出主意，没想到王夫人还是想到了这一招，果真不愧是亲姨甥，想头都凑到一块儿了。梦里头，王夫人借着这事要挟自己，把自己的嫁妆银子都贪了，以至于薛家败落的时候自己竟没有银子去赎母亲，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自己去要挟她了。宝钗想着，笑着向王夫人房里走去。

贾母的病先还说偶感风凉，并无大碍，谁知又过了两天，竟不好起来。自邢夫人往下少不得都前来侍奉汤药。如此忙碌了十多天，贾母竟不见好，也不见差。邢夫人便先支持不住了，只说沾了寒气，头疼鼻塞声重，便倒在贾赦院子不来了，又有贾赦称病。迎春，凤姐少不得两头跑。谁知凤姐忽的晕了过去，大夫来了诊脉道：“再不好生保养，与胎儿就危险了。”吓得凤姐只好在房里养胎，动也不敢动。

李纨身上方好，出来又吹了风，当夜便发起热来，王夫人派了人不冷不热的传话道：“你可真是金枝玉叶，可好生歇着罢，若是有什么不是，又有人说我不慈了。”李纨又羞又怒，当场便昏了过去，第二日便下不来床，探春姐妹等少不得又去探望一番。

贾母身上越发不好，府上的人都暗暗道：“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老太太怕是过不起八十这个坎了，这府上竟要变天了。”于是少不得又有人去奉承巴结王夫人。

王夫人房里，周瑞家的惴惴不安的站着，王夫人抿了一口茶，笑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去把前儿赖大家的送来的龙泉青釉花瓶换上，往常我见了她尚要弯腰，且看如今她见了你如何？熬了快四十年，总算快熬出头了。”

周瑞家的悄声道：“这事儿宝姑娘也是知道的，难道竟不怕他捅了出去？”王夫人冷笑道：“她也是个聪明的，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我若倒了霉，对她可没什么裨益，想嫁进来就更没指望了。再说亲姨妈名声坏了，她也难得个好名声。你先把前次卖地的两万两银子给她先送过去，堵一堵她的嘴。等老太太办完了后事，再来收拾她。老爷那边，一定要瞒着。”周瑞家的答应着去了。

这厢黛玉又来找宝玉，泣道：“你只说外祖母当逢这大劫，又是避不过的，又说要算转机，都十几天了，还没算过来啊？”宝玉安慰道：“好妹妹，我当初也不是学算卦出身的，五行八卦这一科，还是师傅看在母后面子上放水才通过的。不过我才算出转机，老太太五日之内必好的，且过了这一劫，还有三、四十年的福可享呢。”

黛玉破涕为笑道：“可是真的？”宝玉笑道：“那是自然，我还算出咱们两个在老祖宗身边时候越长，老祖宗好得越快。”黛玉忙拉着宝玉去贾母房里侍疾。因贾母病重，宝黛二人都住在贾母院子里。王夫人一开始还待将宝玉挪出来，宝玉道：“父亲不在府里，我正要替父亲尽孝，方是正道。”府中人听了这话，人人称赞。王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又想着宝玉身上多了“孝”字，终是好事，也就罢了。

方进了屋子，便见鸳鸯走了出来，又拿袖口抹眼泪，黛玉忙问：“鸳鸯姐姐，可是外祖母怎么了？”鸳鸯见了宝黛二人，方展开笑颜道：“亏你们两个是有良心的，日日过来。如今老太太病重，那帮子墙头草都各找靠山去了。那还有空过来。我不过是心寒罢了。”

黛玉笑道：“老太太福大命大造化大，定是会好的。”又道：“探春姐姐竟没过来，我竟不信。”鸳鸯见宝玉先进了去，悄声向黛玉道：“不是我说，二太太越发拿大了。昨儿三姑娘才来一盏茶时分，便被二太太叫了回去，说是有事，今儿都没过来。史大姑娘也被二太太圈在屋里，说是怕过了病气，不好向侯府交代。琴姑娘也叫她姐姐接走了。林姑娘好歹自己留着心，若是老太太果真有个好歹，谁护着林姑娘呢？”

黛玉眼圈一红，笑道：“老太太必定平安无事，待日后论功行赏，少不得你一份，说不定给你说个好婆家呢。”鸳鸯脸红道：“我当你是个正经人，方和你说的，再不理你了。”且说鸳鸯经黛玉打趣，心里好过得多了，又见宝、黛信誓旦旦的模样，也将悬着的心放下不少。端了药进去了。

宝玉正坐在贾母床边说话，贾母见心爱的孙子来了，精神变好了大半。又见宝玉接过鸳鸯手里的药，亲自侍奉自己，更是高兴。只见宝玉亲自尝了一口，方将药喂给自己，不由得道：“胡闹，药也是混吃的？”宝玉笑道：“昔日汉代文亲尝汤药，我虽比不得他，到底是为老祖宗尽孝心，再说老祖宗用的都是补药，且看在孙儿这两日累的份上，赏孙儿一口吃罢。”贾母听了，笑道：“你这猴头，专门讨巧卖乖，我便成全了你的孝心了。”

且说王夫人听说宝玉、黛玉亲尝汤药，恨得摔了十几个碟子，原想着叫贾母病上几日，再下了猛药。贾母这么大的年纪，一病去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谁知道自家儿子又插了一脚。终是无可奈何，将药材换了回来。贾母在宝黛二人的照顾下，身子竟好了起来，况且病了一场，竟觉得身子骨轻了不少，精神头更好了，竟是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府中的人哪有不见风使舵的？又纷纷来请安探望。贾母也不理论，只是厚赏了鸳鸯，又更疼宝黛二人。

邢夫人见了，只冷笑道：“怪道二房里那贱人那么盼着我们生病，又把几个丫头都拘了起来，原来是给她儿子添彩。”从此又恨了王夫人几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