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作者:混沌风暴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103

“你、你、你,还有你,都到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是看不起我,不许我去,我偏要去,那些流寇的脑袋壳也不比土墙硬多少,我一个人就把他们全射筛子,把爹救出来!!”

石燕身前挡着一堵男人组成的墙,墙中间最胖和最瘦的两个人说话了:“我刚才数了一百五十下,燕子,你总算和石大哥和石二哥吵完了,现在,让春哥讲话。 ”

“诸位稍安勿躁,那流寇狡诈异常,怕是通晓避实击虚之理,若吾等全线出击,村中空虚,岂不是更加危急?依鄙人之见,燕子应把武器分发给老弱妇孺,村中严阵以待,各户精壮则集结成队……”

“春哥就是春哥,名不虚传,大家应该没有意见吧,本胖侠显然属于精壮,而春哥很不幸属于弱,而燕子是妇,所以……”

“拜托,燕子还是个姑娘。”

“就不要纠缠于细节问题了,反正燕子早晚是春哥你的人,现在问题在于,燕子他爹会把流寇引到哪里去?”

“野猪道。”

“石大哥回答的干脆,这野猪道又是何地?”

“……这南边的山上有一帮子野猪,经常成群结队地跑到地里偷食,久而久之就成了野猪道,为了教训这帮畜生,路上挖了很多陷坑,依爹的心性……”

“很好,四百年后,有王二小把鬼子引入埋伏圈,这今日,则是老猎户把流寇哄入陷阱。乡亲们,竹枪、木矛还有绑在扁担上的菜刀都准备好了吧,我们到时候摆成一个万枪铁桶阵,两到三层的尖刺都冲外,谅那流寇也没有冲上来当串烧的觉悟,后面的人,听燕子她大哥和燕子她二哥的,对贼寇射箭和扔梭镖,我这边还有个三眼铳可以给他们来个节日爆裂大礼包,基本上就是这样,东边的太阳早就出来了,流寇的末日就要来到……”

老猎户大儿子石勇,二儿子石胜交换了一下颜色。

燕子这丫头倒也有些本事,出去一趟就带回两个江湖侠客回来,尤其是那个胖的,能在乱世吃成这体型,定是勇力过人,而他们的对策说起来也很有道理,只是……

那胖侠,脑袋里就就没有“凶险”“惧怕”这两个词么?

偏偏有这么一条道直通南方,偏偏这条道还特别好走,况且……这村子也就三十来户,就算是赶集赶庙会还是向北的,莫非这条路不是人开的,却是某种野兽常年累月拱出来的?

虽然没有证据,但多年抢劫的经验,让独眼龙心里响起了警报。

把臭老皮匠放在队伍最前方是个聪明的主意,前面要是有什么要命的玩意,首先就向他身上招呼,老头子背后密密麻麻的全是兵刃,谅他也不敢掉头,而若是想逃跑,看他那老腿也跑不过众喽啰!

越往前走,路上的枯枝败叶越多,渐渐看不清楚路况,走在上面也有踩在棉花胎上的感觉……臭老皮匠的脚步却轻快起来,居然还唱起了山歌……

“唱什么唱,你这老东西,想做什么?”

“俺这是为大王助兴啊,话说这里的地形,东龙西虎中间可就是猪啊,大王刚才不是要说给弟兄们烧饭么,这地方叫野猪道,最不缺少的就是野味……”

石大栓向前跃了一步。

三个用刀枪*住他的流寇,脚下猛地沉了下去。

“啊!”

“啊啊!”

“啊啊啊!“精心设计过的陷坑,一个人踩上去没事,却受不了成年野猪的重量,三个流寇的体重加在一起更是直接跌落,而下面那些锋利如剃刀的尖木桩,对人造成的伤痛显然超过对皮糙肉厚的野猪。

就在流寇从震惊到愤怒的一刹那,老头子向前跳了好几步,而他刚跳过的地方,马上就现出一个个大坑来,森森木刺,成了猎户与流寇之间的隔离带。

“抢了村子里青黄不接时候的口粮,还想活着走,太贪心了吧?野猪每次到俺村田里偷食,都有留下几百斤猪肉的觉悟,你们这些蟊贼,就没有么?”

六柄火铳和七副弓弩对着石大栓,老者毫不畏惧,“杀了俺,杀了俺有什么用,老夫也算活了六十年,活够了,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够本了!前面的野猪啃了一冬天橡子,啃腻了,正想开开荤,后面村里的人正在赶过来,你们……”

老猎户突然停住了,他感受到金属的冰冷,自己的身后……

“老东西想说什么,说啊!一把老骨头想和我们玩把戏,太不自量力了。”瘦高个子的流寇的短刀上行,上行,一只上行到脖子处,猛地翻过来,抵住咽喉。

“干的好,猴儿!”独眼龙和众喽啰把那三个倒霉鬼拖了上来,有一个是肚腹被刺穿,眼看是不治了,另外两个虽然哭叫,但伤的并不致命。

独眼龙连一秒都没犹豫,朴刀一挥,那个穿腹的喽啰,脑袋就滚下来了,“无用鼠辈!”无头的尸体被踢下陷坑,血在木刺上慢慢浸渍开去。

两个刚才还哭爹喊娘的喽啰,一下子没了声音,其中一个反应稍快,磕头如捣蒜:“老大英明,老大英明,那家伙小时候脑袋被驴踢过,自己踩陷坑,活该去死,活该……”

他没敢说下去,因为明晃晃地刀刃,已经触到了自己的鼻子。

“都给我听好了,本大爷活了三十九岁,最拿手的就是砍人,最烦的就是废话,猴儿,把那老东西给我绑到队伍里面去,他的两个龟孙儿子和一群乌合之众马上就来,我倒想看看,他们亲手杀掉自己爹后,是什么样子……”

众贼把目光转向了北方。

地平线的方向,石家村讨贼队,正在接近。

西门戎数了一下数量,稍稍安心,现在只要战损比维持在二以下,胜利是有把握的,但是……这显然不是他所希望的全部。

他不希望任何一个己方的人死去,尽管这种想法……太奢侈了。

虽然都没有说话,但是他看的出村民的恐惧,是的,那种初次接敌无可避免的恐惧,而在这种需要阵型的战斗中,恐惧,是致命的。

竹枪,木矛,是最好的武器,也是最坏的武器,只要人数占优,阵型不破,再强的刀客也会被那密密麻麻的尖刺压迫到不敢近身,而一旦阵型散乱,这些笨重东西,甚至还不如小匕首得力……

……来不及,来不及想那么多了……

狭窄的山路,两侧都是隆起的岩石和密集的树丛,这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逃无可逃,他们也避无可避!

近了,近了,刀锋和尖刺,马上就要接触在一起!

流寇们向左右稍稍散开,一个人被重重地抛了出来。

太多根尖刺一起扎进他的身体!

后排的石勇石胜二兄弟一起发出悲鸣——“爹……天啊,怎么是你!”

“妈拉个巴子的,你们这些没头脑的乡野村夫,摆了个枪阵倒是像模像样的,一下子就把老东西扎个透心凉……当然是我扔的,怎么了,老东西自己说过,活了六十年,活够了,我送他上西天,还真是美意……”

“独眼恶贼,俺们,俺们给你拼了!”从石勇石胜二兄弟为中心,怒火席卷了整个讨贼队伍,没有人再注意什么阵型,很多人径直就冲了过去……

“等一下,我们……”胖侠嗓门再大,还是淹没在爆裂而出的兵刃声里,他看的见独眼龙脸上的奸笑,西门戎真的没有料到,是愤怒,而非恐惧,最终冲垮了理智的堤岸,万枪铁桶阵刹那间不复存在。要命的混战,现在开始了!

刀锋从胖侠肩膀划过,与此同时,弹丸崩开了对手的脑壳。

近一点,再近一点,直到你都能感觉到贼寇的呼吸,这就是这个火器精度不高年代的轰人守则,只不过,比起他以前在地下作坊家产的黑火药来,师父的作品,威力又一次强的离谱……

他杀人了,他果然杀人了。

硝烟和烧焦的血肉混合在一起,冲鼻的气味佐证着真实。

一个浑身是血的流寇提着剔骨尖刀,嚎叫着向他扑来。

奶奶个熊的,这要命的玩意只有三发,方才搏斗中前两发击中了但不致命,最后一发总算废了一个,而现在根本来不及重新装填,所以就只能肉搏了——西门戎抄起三眼铳,对着那家伙的天灵盖夯下去,自己在身高和力量上都有优势,只要一击中,只要……

火铳的炸响。

一朵血花在自己左臂绽放。

甚至来不及感觉到疼,左臂一下子沉了下去,三眼铳前端的铁管歪歪斜斜地擦过流寇的额头,而那只一尺长的尖刀,已经到了胸口……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那流寇的眼珠子突然鼓了出来,他想喊,声音却走了形,一柄梭镖的尖端刺穿他的脖子,从喉部露了出来!

燕子她二哥石胜的脸,被喷溅而出的血染红。在这种短兵交接的混战中,盲目投掷只会误伤到自己人,把梭镖当短矛来用是个被迫的主意。

西门戎右手抢过那把尖刀,把嵌入左臂的弹丸挑了出来,这一下疼的他涕泪横流,所幸的是,左臂又可以动了!

奶奶个熊的,他在爷爷家杀过猪,在小学时经常打群架,初中时海扁过高中的混混,可真刀真枪的大规模拼命还真是第一次,刚才这真是命悬一线,而且这不是rpg,死了就是死了,绝没有读档重来的道理。

燕子她大哥石勇正用一把厚背大刀与对手打的难解难分,他周围倒着两具流寇的尸体,然而从地上倒着的人看,村民与流寇的比例明显超过二比一。

太多纯朴的农家汉子,被愤怒和血勇驱使,轻率地突前,竹枪和木矛轻易地被腰刀截断,然后朴刀抹过了他们的脖子。健壮的躯体无力地倒下,仇敌的腿脚泼溅上他们的血污。

常年累月在田间劳作的手臂,即使比那些杀人越货的脏手更加粗壮,但在灵敏和技巧上,低了不止一个档次。这是致命的差距。但另一方面,常年狩猎,与野兽搏斗的兄弟俩,成为了无可辩驳的主力。

血,到处是血,自己的,流寇的,村民的,西门戎已经分不清哪些是哪些,如同他再也数不清自己身上的伤口数目一样,唯一能确定的,战场开始变得空旷起来。

最初的营救和粮食争夺战,已无可避免地变为死斗。凶残的关中流寇和倔强的秦岭山民,他们的血泼洒在这片山峦上,仇恨引燃更多仇恨,伤亡渴求更多伤亡,疯了,两边都疯了,失去的已经太多,谁也无从放弃,火铳轰鸣,箭矢呼啸,兵刃撞击和垂死呻吟一直延续,直到,直到……

伏尸与血土之上,站立的人还有五个。

三对二,这便是终局。(八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