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王大发开着周暖月的奥迪来请，沈东陵估摸着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踏入类似于咖啡厅之类的场所，这里的男人穿着围裙处处摆设透着暧昧的小格调，一身行头也换不来一杯最便宜的咖啡，外加上服务员口中时不时蹦出来的一句鸟语，远没有小县城老区百花市场里两毛钱一碗的茶摊上谈天扯地来的实在。

他和孙三平每次进城从医院回来都喜欢去小县城里的黑市上逛逛，有钱夜舍不得淘些在某个街道旮旯里摆出，据说是某某墓里挖出来的小玩意，只拿来看，孙三平是此道大行家，真假一眼就能辨出来，沈东陵要差上一些，每每受够尖牙利嘴的讽刺，孙三平口干舌燥，沈东陵被说的心里也发毛，相约茶摊前，一人一大碗凉茶，只花四毛钱，管添水，远比现在动不动就得把身上搜干刮净付一杯咖啡钱要实在的多。

在这间开在市中心的咖啡厅里，王大发一脸横肉的脸庞大面子也够大，可惜人逃的快，咖啡厅老板也是个二线公子圈里的人物，等街道电话匆匆赶过来巴结这位有钱又低调的地产商的时候，王大发连奥迪都没开早已经逃之夭夭，顺着服务员给出的门牌号找到对应的房间，这位谈不上多富有一心想扩大自己交际圈的二线公子哥差点没瞎掉眼珠，刚推开门就看见杭州城内公认的一姐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般从背后搂着一个陌生男子，貌似那男子不光模样普通，脸上就然一点变化都没有，貌似有些被强迫的性质。

撞破这一幕在二线圈里说的上话的咖啡厅老板心中骇然，反映迅速，不等周大小姐出言驱逐，只撇了一眼浑身冒着冷汗匆匆关上门像个太监一样躬身退了出来，站在大厅里半天还没缓过劲来，随即又懊悔的一个嘴巴抽在自己脸上，虽然不知道这个八卦消息能不能一如赵家外孙女撼动整个杭州，但瞧见这一幕，自己大祸临头是肯定的，周暖月不光外貌倾国倾城，手腕也是高明到可怕，未必会见血，但让自己从杭州城圈子里除名还是轻而易举，就算自己老爹有钱有势也不管用。杭州城因为打她注意倒台的老爷子们也不比二世祖们少多少。

在大厅里心如蚂蚁爬过的咖啡厅老板坐卧不安，心中惶恐。相隔不远外的房间里却极度温馨，从上海回来的周大小姐越发有女人味，人为悦己者容，从机场赶过来，周暖月在她坐上被王大发早早送来的吉利车里还是细心打扮了一番，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对着后视镜稍稍修整，可惜一场急雨毁了一切，出现在房间里的周暖月浑身湿漉漉的，像是细雨中的白荷，亭亭玉立，不改温婉，却也透着一些楚楚可人的味道。

周暖月从背后抱着沈东陵，感受到那个不壮硕的身躯渐渐变的滚烫，依旧不撒手，像儿时抱着的那个玩具。她知道沈东陵从别墅搬出来的前前后后，小猪像被拉多了壮丁，按着电视剧玩了一次狗血，她不想再继续狗血下去，轻声道，“我替小猪说声对不起，小猪是我的好朋友，我是她唯一的一个亲人……我已经让王大发在山顶留了一栋房子，我们可以搬到那去住。”

沈东陵苦笑，“你这是何必。”

“我知道说这些话都没什么意义，你不在乎住在老屋还是别墅，也不在乎有钱没钱，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从乡下的一个小镇子里冒出来，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不随着你的本心继续前行，而选择留下来，甚至不知道你的来历，但我知道你想要的东西我给不了太多……付出才能有回报，不是吗？”

沈东陵心神黯淡，这话说说出了他心中茫然，他犹豫了片刻轻声道，“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都不清楚，你高高在上，名誉地位什么都有，我至今口袋里一分钱没有，一文不值，何苦委屈自己。”

周暖月扬起笑脸，“不委屈，只要我觉的不委屈，谁说委屈都不管用，以后谁说你一文不值，我抽他的筋扒他的皮。”

沈东陵勉强一笑，“没必要那么狠，玩命的事，我来做就行了。”

“你也不许做。”周暖月回答的斩钉截铁，“什么都可以是别人的，只有命是自己的，你想去做什么我不管，但你不能扔下我……还有小猪，小猪是个可怜的孩子，性子有些冷，你别怪她。”

沈东陵点了点头，苦笑道，“是不是可以把手松开了，我被勒的快喘不过气。”

周暖月脸一红，却不愿让他看见，松开手快速的走到门口，“我去车上拿点东西，你等我下。”

沈东陵回身坐在座位上，抽出烟盒想缓解下心中的恍然，最后又放了回去。他叹了口气，脑中依然混沌，走在大街上，所有人都觉的他十分普通，没钱，样子普通，打扮土的掉渣，可就这么着堂堂北方的赵爷赵大志依然认定他以后比北王苏北、东北的余文鹏还要风光，还要荣耀，独立人群之中享受万众仰视的周暖月打定主意飞蛾扑火，就算如此，估摸着上海之行那个没见过面的岳父肯定不会赞同，毕竟对这些商人来讲，后天的打拼也许重要，但那浪费的时间也多，未必所有人都等的了。

这幅瘦弱的肩膀能否再次撑起一片天？他心中恍然，暗自苦笑。

从外面回来的周暖月望见这个萧索的身影，心中一痛，小心翼翼的走过来，把一个包装普通的礼盒放在桌子上，从里面拿出一串普通的佛珠轻声道，“我路过苏州去寺庙求的，你看看合不合适。”

珠子是普通的桃木做的，杭州一些寺庙前的地摊上也有，相对于王大发手上那串玛瑙佛珠，这串珠子花费也就是个位上的数字，但更多的代表着一种心意，周暖月拉过来沈东陵的手，用桃木而非其它材料是不忍心触碰对方的自尊心，心思细腻到这种地步，沈东陵无法拒绝。

佛珠套在右手上，周大小姐意外的发现掌心里那道触目惊心的刀痕，她抚摸着伤口上新结的疤，像抚摸刚出生的婴儿，格外轻柔，却也没有再埋怨一句话。

几分钟后，两人从咖啡厅里出来，在咖啡厅老板目瞪口呆中，周大小姐拉着沈东陵的手就一直没松开，炫耀似的从大厅里穿过。外面还下着雨，周大小姐一只手从吉利车里取出一把雨伞，撑开后一头闯进雨里，转身冲几乎被拖拽而去的沈东陵笑道，“车放在这，去上水阁。”

“你不是不喜欢去哪个地方么？”沈东陵疑道。

“你喜欢去就成。”

西湖畔旧十景中有个曲苑风荷，曲苑风荷里有个上水阁，上水阁里有个王洛水，此刻的周大小姐心中没有了对王洛水往日的杀伐，先前的一句对不起不单单是指小猪，有太多东西需要包容。

见惯二世祖们鲜花野草齐摘的丑态的，这个男人能守得住承诺，她也没小气到连面都不让见的地步，同为女人，从男人附属品中脱离出来，深知其中的不易，虽然和王洛水不怎么对路，但她也佩服对方的意气，看轻天下须眉，说的轻巧，天下无数才女，有几个能做的到。

何况这不仅是对自己没信心，也是对沈东陵没信心，一个错误周暖月不会再犯第二次。不同于前一次的偷偷摸摸，周大小姐彻底放下了身段，两人撑着一把伞在雨中穿梭，不感人，却让周暖月心中暖和，一里的路程转眼而过，站在上水阁门前的周大小姐意犹未尽，就听见比雨珠砸落地板还要急促的琵琶声，清而不腻，脆而不尖，仿若一汪清泉，沁人心扉。

她驻足观望，忽然转身问道，“你和她有可能吗？”

“王洛水？”身边的人摇了摇头，笑道，“她像初恋，却经不起风雨。”

“那我像什么？”

“也许是西湖畔的那朵白荷”沈东陵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