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出去大约一炷香工夫，外面的呐喊、厮杀声骤然停歇下来。我仍然回到起先待过的耳房，天色渐暗，屏风上绣着的牡丹、芍药、月季、罂粟等各色花卉的色泽也慢慢变得凝重起来。侍卫送来一个银质的烛台，底座像朵盛开的莲花，上面插着一支手指般粗细的玉色蜡烛，它一跳一跳地闪着微弱的光，屋子里迅速弥漫开了蕙兰的幽香，这香纯而不腻，淡雅清冽，余味悠长。

我知道这是夫人找人定制的香烛，只在过年过节的时候使用，平时如我这般的下人是绝对碰不得的，全部由她和明兰亲自保管。奶妈曾经说过，制作这样一支小小的香烛要耗费整整十石的深谷幽兰，在我看来简直是暴殄天物，而今它就这样随意地点在我的跟前。烛光中闪动的是那十石兰花被无情地揉碎、碾压、挤榨出那可怜的一丁点汁水的过程，同情与怜悯想必是用不上了，涅?之后，它们留在人间最隽永的痕迹便是这一缕香魂，不知夫人是残害了它们，还是成全了它们。

蜡烛燃得很快，它一直微弱地跳动着，像在生死边缘努力挣扎。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静悄悄地映射到屋内，那清寒的一抹把屏风整个的照透明了，上面的花浮动起来，宛若长在瑶池中的鲜活生命。屋子里精雕细琢的桌椅橱柜在两种杂糅的光照中都投下鬼魅的影子。我打开紧闭着木窗，披了块紫色的轻纱，斜依在窗前的栏杆上，冰冷的空气随即堵塞了我的鼻腔、咽喉乃至胸口，像是喝了一口烈酒，我突然猛烈地咳嗽，生生地逼出了两行泪水。

仰望天空，并没有月亮，这光是由外面的积雪映射而出，空中散落着几颗暗淡的星星，在云层之间逍遥自在。

夜，一点一点地沉沦下去，黑暗覆盖了周围的一切。

忽然，城外的厮杀声又排山倒海地汹涌而来，久久不能平息。

深夜的院子里很是嘈杂，像是跑进了许多人，有人扯着嗓门在高声说话。

我悄悄地走出去，只听南苑王在大肆咒骂景琮，数落他的不是。

“朱景琮，你居然敢戏弄本王，说好不整编我的军队，本王前脚刚跨出城门你就立马要整编了？那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干一场，让你瞧瞧本王的厉害！”

“王爷，咱们的人不多，死守恐怕不行。”一旁的陌生军士说道。

另一个也说：“王爷，城里的粮食只够维持一天的，咱们这样硬撑不是个办法！”

南苑王气急败坏道：“不管怎样，本王都不能让他轻而易举地拿下此城，要是真的扛不住，就给他留座废墟！”

屋外的一阵邪风忽地吹灭了屋里的灯台，几个男人顿时敛住了呼吸，门框上的纱幔肆意地舞动起来。

“谁？”南苑王略带恐惧地叫道。

其他几人说：“那边有人影。”他们拔出刀剑，战战兢兢地向我走来。

直到重新点亮的烛台照亮我的脸颊，他们才输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武器。

“你在这里做什么？”莫日根没好气地说。

我淡淡地回道：“是王爷吩咐小女在此等候的。”

他摸了摸脑袋：“哦，对，本王记性差，忘了。”

旁边军师模样的中年男子，仔细打量了我一番，捋了捋胡子，想跟南苑王耳语。只见莫日根不耐烦道：“你们这些书生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何必鬼鬼祟祟的！”

那中年男子又斜睨了我一眼，对南苑王道：“依属下看，此女不祥，留在王爷身边恐怕会误事，不如……”

他还没说完，莫日根就不满地嚷道：“怎么个不祥了？”

“您瞧她一脸的妖媚，定会祸害王爷您的。”

“呵呵。”南苑王冷笑道：“‘红颜祸水’是你们汉人的说法，本王从不信这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