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中午十一点半左右，三人赶回到公寓处。

帏和赋先下了车，尧则开车去入库。两人在楼前简单的环视了一番，这里还是如往常一般的清静，没有任何多余的事物或丝毫异样的地方。

“根本看不出有人来过，车子都不停在这里，真的像尧所说，还有什么埋伏吗？”赋提了几分警戒。

帏没有表态，而是示意赋一起向窗户走去。两人来到近前，透过玻璃见到室内四处的摆设依然如故，只是在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二十岁上下，穿着普通，体型偏瘦的一位青年男子。其一手拿着报纸，另一手端着茶杯，样子十分悠闲，此时正面向窗外，笑着边打招呼似的向两人举了举杯。

赋一皱眉，对此人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个人…？”

“昨天跟洪莽一起的其中一个，当时我就注意到了，只有他打扮的像个普通人，始终毫不起眼的站在一边。果然…”然后帏像是回敬般的一笑，“不过，我们暂时不必担心了。”说罢，与赋离开了窗边，回到门前。

刚好，尧从车库回来。

“进吧。”帏掏出钥匙插进了锁孔。

“喂！就这么进去？”尧忙一伸手想要阻止帏，可门已经打开了。

“放心吧。”边说，帏第一个进了客厅。

其次是赋，尧无奈的跟在最后。刚随手带上门，尧一眼便看见沙发上的人。

“是他？”不禁脱口而出，似乎对这个人，尧也印象很深。

一见三人进到室内，此人放下报纸和茶杯，面代微笑的站起身迎了几步，一伸手。

“又见面了。”

可三个人换完鞋，都只瞟了他一眼，便径直擦过，走到沙发前挨着坐下。

这个人尴尬了一瞬，转回身，脸上仍带着笑容，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

“是啊，没经过主人的同意，擅自进到贵公寓中来，确实不该。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陈楷，洪莽的手下。范帏、刘尧二位好像还对我有些印象，而姜兄正在与我们大哥对弈，自然不会注意到我了。”说着，又坐到三人对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这个陈楷言谈举止有条不紊，极其稳重，年纪虽然不大，但绝对是个非常老练、很难对付的人。

帏心理打定注意，笑了笑。

“你可谓是真人不露相啊，昨天还默不作声的躲在一旁，今天却能在我们毫无察觉下进行一路监视。”

陈楷放下茶杯，目光移到帏的身上。

“哈哈哈哈！”突然朗声大笑起来。

“对了，你是哪里人？”帏不等他说什么，立刻接下口。

陈楷稍微一愣。

“杭州。”

“哦，可我们是东北人，不喜欢废话。说吧，你什么目的？”帏很清楚，自己三人恐怕都远没他的阅历和心计多，所以要力争那下主动权。如果要跟着他的思路走，很可能会被绕进一个黑暗的全套。

这时，陈楷才开始仔细打量着帏，而之前，其目光一直盯在赋的身上。

“东北…”说着，他点点头，“不错，罗罗嗦嗦的是挺讨厌。我呢，这次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想问一下，你们下一步怎么打算的？还继续对立吗？”

“什么？”这句话的确让三人感到很疑惑。

陈楷却像是在说明知故问般的笑了笑。

“虽然你们是侦探，而且在帮警方做事，可也得选择一个合适的对手。我劝你们一句，别再招惹我们老大了，捧上天，你们三个能有多大本事？斗得过我们吗？你们惹不起的。”

“你说什么！”尧对他的话十分恼怒，“真是恶人先告状啊，谁惹谁啊？搞清楚，现在是你们在找我们的麻烦！哼，我还以为所谓的黑社会与那些蛮不讲理的流氓、混混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更不讲理罢了。”

陈楷又将目光转向尧，仍是一副笑脸。

“这话在某种程度上，没什么错误。看来你是个很不爱记仇的人，好性格。不过，也要看是多大的仇怨吧？知道，你们在万隆那件事中给我们造成多大的损失吗？可并非是你们不再正面与我们作对，能够了事的。你也清楚我们是黑社会，对吧？”

尧被平淡的顶得哑口无言。

“你什么意思？”帏还是直截了当，不想多绕圈子。

“我说的不算明白吗？既然损失是你们造成的，那就做点事，补偿一下吧。我们老大很少给人机会的，你们现在还能坐在这儿，不会是在认为自己运气好吧？”

帏眉头微微一皱，叹了口气。

“说白了，还是要我们替他做事。洪莽是认真的吗？”

“聪明，不用我再废话了？”

帏与尧和赋互相看了一眼，又面向陈楷。

“以为他当时，只是在找个借口罢了，没想到啊。洪莽派你来，也就说明你有这个决定权。好吧，只是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们需要食言的人吗？”

陈楷没有言语，听出帏话中有话。

“你给个答案，我们立刻照办。对了，昨天我们给洪莽的态度和答复，你应该还有印象。”

瞬间，笑容从陈楷的脸上消失殆尽，剩下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孔。相反的，帏则现出了一丝笑意。整个客厅内寂然无声。

陈楷与帏对视了一阵，便渐渐低下头，黯然的想着什么。

“呵，”突然他轻笑一声，“哈哈哈哈！”接着抬起头又是一阵大笑，“有意思啊，要是洪莽在这里那就好看了，哈哈…”

三个人都被这番举动弄得愣住了，不知他在故弄什么玄虚，即刻每人均提高了几分警惕。

“干嘛表情这么紧张？对了，你们猜我这次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三人并不出声，只是紧紧的盯着他。只见陈楷无奈的笑了笑，随即将手伸入怀中。帏等人心念一动，赋一手已扳住茶几边缘。而陈楷掏出的却是一张已折了几叠的印刷纸，然后往茶几上一仍。

“这就是我的目的。”

可三人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所以有些犹豫。

“怎么？怕我在上面下毒吗？”

帏看看陈楷，又瞟了眼纸张，便伸手拾起，将纸打开。上面满满的排了数十行文字，但都是打印体。在最上端是醒目的三个大号粗体字“计划书”，简略的看了一下内容，却叫人大吃一惊，那竟是准备搞垮洪莽的计划！

帏抬眼，怀疑的瞅着陈楷。不过，明显的，他现在的态度与刚开始时截然不同，那种诡异的压抑感已全然消失。在尧和赋分别看完后，帏又重新将纸折好，推回到陈楷近前。

“很抱歉，之前对你们的那些无礼，”说着，他收起了那张纸，“可是没办法，我不得不认真的确认一下，才能保证这个计划的成功性。看来洪莽的眼光确实很独到，只可惜志道不合。既然你们决意不肯帮他，那对我的这个计划有没有兴趣？”

这种突变简直太过戏剧性了，是三人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的。帏的思路已被搅得一团乱，完全分辨不出他是什么意图。故，比起开始时，反而更加强了几分戒备；尧的思路则单纯得多，虽然对此变化大感意外，但他坚信“万变不离其宗”，指定是眼前这个人的诡计，绝不能上当，介于此，反倒十分的镇定；至于赋，却有一种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一时难以判断，只好静观其变了。

陈楷见无人表态，叹了口气。

“我理解你们的心情。是啊，既然洪莽会派我来，证明他很信任我，那我又怎么会突然背叛他呢？洪莽又不是傻子，会派个并知根知底的人来吗？”他先模仿三人的口气自问了一通，然后冷笑一声，“哼，的确他非常信任我，但这件事却不并不突然，因为，我已经计划一年多了。”

三人同时一愣。陈楷又继续道：

“其实，简单的说，我只是打算脱离这条路，不想再干了。理由也很简单，我不准备把一生都赌在这上面，够了，真的够了。爱因斯坦在他的相对论上说，任何事物都是相对存在的，有正就有反，有白必有黑。你们知道吗？其实反的、黑的才是真实的；黑社会才是最真实的社会；在那里面所接触和体验的，也才是最真实的人性。毫无遮掩的，赤裸裸的人性！可是有谁能够面对的了真实呢？所以黑社会便成为了烧、杀、奸、掠无恶不做的邪恶之道，他们本能的找到了这个不错的方法。只是必须拿生命作为筹码。”他酷似在有感而发，表情更十分投入的像是已看透了黑道中的一切。

顿了顿，又回过神般的对着三人一笑。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在这条道上已经走了七年了。最初时还小，好奇心强，玩玩罢了。但自从五年前父母双双被暗害之后，我便开始怀着目标在认真的做，直到报了仇为止。说句真心话，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在黑道上走的，当时认真起来的目的非常单纯，从未有过丝毫其它多余的想法，选择这条道也仅仅是因为我觉得它能够帮我达到目的。那时我才多大啊？怎么会明白走上这条路究竟意味着什么？四年，四年的时间大仇终于得报了，痛快！可同时，我才突然看清周围的一切，也才发现自己陷得已经完全无法自拔了。你们应该知道，这条船是上去容易，下来难，何况我在上面还呆了整整六年，想活着脱离是绝不可能的。

“所以，既然船舵掌握在洪莽的手中，要登陆，唯一的办法只有夺过船舵！这一年来，我一直在等机会。果然功夫不付有心人，终于让我等到了！天时、地利、人和都已俱齐，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陈楷激动的望向三人，看到的却是三副仍然无动于衷且满腹狐疑的表情。兴奋便霎时化为无奈。

“看来人和还差一些。当然了，如果三言两语你们就相信了的话，那才是真正的失败。我也没指望你们马上能信。”边说，他站起身，“不过，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打扰了。”说罢，向门口走去。

这时，三人才注意到，原来他在进客厅前也先换了鞋的。

“真是委屈了，让你就这么回去。”帏这句话并不完全是讥讽。

陈楷换好鞋，回头笑了笑。

“还好了，都是预料之中的。因此，这两天你们最好是别出门。对了，还有这个…”说着，他掏出一枚手机，抛到沙发上，“留下吧，会有用的。若担心我动过什么手脚，可以随便去检查。自然，非要丢掉也随你们。”然后，推门离开了公寓。

始终一言未发的赋，到对面的沙发前，拾起那枚手机看了看。是一款大屏幕的摩托罗拉手机，外型小巧而精致。

“赋，有什么结论吗？”帏问道。

赋没有出声，却操纵了一番手机，很快，向帏一递。接过手机，帏和尧同时看着上面的内容：怀疑公寓内被动过手脚，窃听、监视器之类。看罢两人会意的点点头。三人立刻开始对公寓进行了一番细致的检查。他们自三人组成立以来，便不断的去学习和查找相关的知识，窃听、监视器等的安装与戒备也是其中之一，且赋又是内行。所以对他们来说，不是难事。

大约一小时后，三人重新聚坐到一起，结果没有找到类似的东西。

“没动过什么手脚，那他这次来…”

“说客，完全一个说客。”帏接下了赋的话，“洪莽要邀我们入伙，看来并非只是虚情假意。赋，起码你肯定是他需要的人。那么途中的阻截便可以理解了，小半是试探，大部分则是警告，之所以用心在全身而退上，明显是在对咱们说，他们还有很强的后手。就像这个陈楷一样，昨天不露声色躲在一旁的原因，也在于此。我不明白的是，他后半段的举动有什么目的呢？单纯的是要扰乱我们的思绪吗？不，似乎还蕴藏着一个阴谋。那到底会是什么？…”

尧很不屑的冷笑一了下。

“哼，黄鼠狼和鸡拜年，能是什么好事？不过，他确实很精明，知道咱们不会相信他那乱编的鬼话，说什么‘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好啊，看他拿什么证明。等着吧，这说明只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你现在费那脑筋也没用。总之，肯定是个圈套。”

帏点了点头。

“有道理。但，他那些经历倒未必是编的。”说着起身，走到电话近前，“喂，小海啊，帮忙查个人，…是洪莽的一个手下，叫做陈楷，…对，要他个人以及他家庭情况的资料，务必详细一些。…好的。对了，还想向你打听件事，洪莽具体是哪天被放出来的？你知道吗？……确定吗？…这样啊，行了，没别的事，你忙吧。”

刚一挂电话。

“洪莽被放出来的时间？怎么突然想知道这个？”尧很是不解。

“因为这关系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边说，帏回到沙发处，“虽然我没弄明白陈楷这次来究竟是何目的，但却说明了一件事，我们负责的那件案子的凶手，不是跟洪莽有什么联系，而八成就是洪莽！”

“什么！？”另两人均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