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权术公子安
作者:三步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063

【第o11章】权术公子安

翌日。朝阳东升。

魏随云和蔡泽并驾齐驱出了新郑。两相无话。魏随云是真心希望留下蔡泽,但又知蔡泽性格执拗,不便相强。

“随云兄,后会有期。”蔡泽拱手道。

魏随云极力地装出一张笑脸,心中却是苦涩万分,什么后会有期,最好后会无期,再相会只怕是刀兵相见了。

朝阳把二人的影子压得又矮又扁。

“去吧!”魏随云无力地挥了挥手。

翻飞的马蹄,卷起了一路烟尘,把蔡泽萧索的背影隐藏了起来。

“蔡泽啊,你还是选择入秦了!没想到我魏随云第一次人才投资,就以失败告终。”

“追上去,杀掉蔡泽?凭我的身手,十个蔡泽怕都不是对手……还是算了,在混乱战国里,蔡泽也算是第一个与我交心的人……”

收拾了心中的失落,调转马头。虽然明知这是放虎归山,养虎为患,魏随云还是压下杀掉蔡泽的想法,说到底他离“宁让我负天下人,不让天下负我”的枭雄境界,还是有一段很长的距离。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烟尘又自远方翻滚而来。人影渐进。却是去而复返地黑脸蔡泽。

“蔡兄?”魏随云惊呼了出来。

“随云兄。蔡泽想清楚了。去邯郸。我在邯郸地客寓等你三个月。三个月后。你如果没有出现。蔡泽再西行入秦。”蔡泽勒住马步。

“此话当真?”魏随云高兴地叫了起来。蔡泽多给了他一个月时间。

心中突然冒起一股古怪想法——史书记载:蔡泽于数年后地邯郸之围后进去秦国。我到底是顺应了历史。还是改变历史?

……

送走蔡泽,魏随云便回到上元寓。如他所言,再也没有踏出自己的房间一步。外形百变的老板娘——刘妙,前来探访多次,却每每吃到闭门羹,只得气鼓鼓地走了,至于到底气什么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客寓门口,魏随云书写八个大篆,高高悬挂,迎风飘扬。“人的名,树的影”,名人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具备着强大的商业效应。上元寓这一日,生意出奇火爆,有微服前来公卿大夫,也有投名拜贴的列国士子,还有看热闹的新郑百姓们,他们都是冲着“鬼谷门生”来的,有孙、庞、苏、张四字声名在前,没有会去怀疑“鬼谷第五子”的仕途与前景。但可惜的却是——尽兴而来,败兴而归,刘妙的一句“先生闭门谢客”,冷冷地将他们拒之门外。

按说上元寓名声大显,直有比肩“流香涧”的趋势,可是刘妙却高兴不起来,至少侍从三儿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他已经一整日未曾见过老板娘的迷人笑容了。

……

与人潮如流的上元寓相比。本来热闹喧嚣的新郑南市,倒显得有点冷清了。魏随云石破天惊的赌局,虽然让大多数商贾闻风而动,决定留在新郑,再作观望,却也不能激活日渐衰败的市场。商贾们没有那么傻,会把全部希望压在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鬼谷门生”身上,他们早早地收拾家当,作未雨绸缪,只待驻扎在南阳的秦军稍有异动,便脚底抹油,虽然迁徙别处,积攒下来的家当不免折损大半,但总比一无所有来的好。

老邓铸铁铺。

邓昱端坐铺子大门口,怔怔望着插在自己正对面石碑上顶上的湛卢黑剑,一脸苦涩。直到打完赌,他才现自己上“鬼谷门生”魏随云的大当。这个赌,自己铁定是有赔无赚了,打雁不成反背啄眼——即便赢了这场赌局,难道自己就敢冒新郑百姓之大不韪,取走湛卢剑么?

“混蛋,我老邓八十老娘倒绷孩儿!”

他突然期盼着快快输掉这个赌局,免得还要天天守护着这块破石碑,提心吊胆,生怕湛卢剑被人盗走。

脚步声音。

“父亲,您已经望了湛卢剑,一天一夜,还没看够么?”独子邓方平来到身后。这个临老才得来的儿子,在铸剑上拥有着极高的天赋,大有青出于蓝的趋势,可惜商业上经营却笨拙到时常让老头子恼火。

“你懂什么?”邓昱怒道。邓方平不敢多言,老头子脾气就好似剑炉中的炭火,一旦被点着了,就不容易熄灭了。

稍稍缓了口气,邓昱又问道:“东西都打包装载起来了没有。”其实他也知道,事情是自己一时贪心引起的,怪不得别人,但是自己“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岂不丢脸至极。

“都装好了,装了三大车。”

“把那个黑鲨皮的剑鞘,给我取出来。”邓昱淡淡道。

邓方平不禁纳闷,但旋即明白过来,高兴道:“父亲,难道秦军真的会退兵吗?那我们就不用走了。可是父亲,就算我们输了,给他一个寻常剑鞘就行了,为什么非要给鲨皮剑鞘,那可是你最心爱的东西之一啊!”

五年前,齐国的商人在南市中贩卖极为难得黑鲨皮,父亲不惜重金买下其中质量最有的一块,用它作成剑鞘。剑鞘作成之日,父亲哈哈大笑,口称:“非欧冶神兵不能配之。”这个情形邓方平记忆犹新,但为什么现在父亲非要割舍自己最心爱的宝贝呢?

邓昱厉声喝斥:“谁说秦军要退啦?叫你拿你就拿,哪里来得那么多废话!”

“是!”

邓方平偷偷吐了下舌头,心中窃喜。虽然父亲口中兀自强硬,却有松动迹象。在新郑生活了整整二十五年,蓦地离开,他心中莫可名状的难以割舍。脚步声去。邓昱长长叹了口气,儿子心思他哪里会不知道。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也不想离开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人们都说落叶归根,可自己最后还是要客死异乡。

铁蹄轰鸣而起,如大雨泼洒而至。

邓昱摸了摸自己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新郑的法规明文规定,若无紧急军情,南市之中不能策马疾行,如若明知故犯,皆杖二十,究竟是谁敢视法规如同儿戏呢?转眼望去,只见一行快马自北边风驰电掣而来。快马所至,鸡飞狗跳。

蹄声收住,一行十五匹快马在石碑下停了下来,一排站定。这一手,当真漂亮,整齐划一,干净利落。青一色黑色剑袍,邓邑的上等制式铁剑。单从装束,邓昱就知道来者非同一般。因为自从3o年前,秦国派司马错率兵攻占了韩国最要冶铁基地——邓邑之后,邓邑的出产的上等铁剑,就很少在韩国出现了。成了稀缺物品,不仅民间少间,就连军队中没有几把,反倒是秦国的军队慢慢普及起来了。所以,能够全部配备邓邑铁剑的队伍,要么他们是公卿们家臣,要么军队里军官。

邓昱叹了口气。宛邑和邓邑本来的韩国南北最为重要的冶铁基地,素有“宛冯邓师”之说,可惜这两个最大冶铁基地现在都送给了秦国。前者曾是秦国的泾阳君公子市的封地,后者曾是秦国的高陵君公子悝,不过伴随着“四贵”倒台,宛、邓现如今又回到了秦昭王手中。从某种程度上,秦国的铁器之所以能够威震六国,韩国是“功不可没”的。

“石四,上碑取剑!”站在前头的神采飞扬的青年,命令道。

“是!”身轻如燕,敏捷如猴的剑士躬身应诺。

邓昱吓了一跳,湛卢剑要被取走,自己就真的要倒大霉了。当下也顾不上揣测来者的身份,一骨碌从地上爬起,疾奔出铺。

“诸位慢着!慢着!”

“来者止步!”锵的一声,剑士们同时抽出长剑。斜阳下,剑身上铭文分外清晰——“左关工师邓,敦者陈纯”。这是一批由邓姓的铸剑师铸造而成铁剑,监造名为陈纯。彼时,官营手工业作坊的产品,全部都由铭刻制造者的姓名,为的是检验制造者的劳动成果和责任,如果“功有不当,必行其罪,以穷其情”。

邓昱老眼迷离,这批铁剑他如何不认得,3o年前的邓邑左关工师邓,岂不就是自己。铁剑森冷,丝毫不因岁月侵袭而锈迹斑斑,不堪使用,对于自己的手艺,邓昱还是颇为自负的。停住脚步,垂恭立,虽然老迈,却也没有老糊涂到要“以身试剑”。

“来者何人,何事!”年轻的剑士神情倨傲。与常人相比,他们有股自内心的,高高在上的骄傲。

“贱名邓昱。是这邓记铸铁铺的主人。这……湛卢剑,魏先生和老朽作赌的……”黄灿灿的斜阳,被铁剑折射而来,直扎得邓昱睁不开眼来。

“你就是与鬼谷门下作赌的老铁匠。”年轻的剑士高声问道。

“正是……”

“好!”剑士挥了挥手:“看你还有薄功,就退下吧,恕你冲撞之罪。”

“可是……”邓昱急了起来。

“可是什么,看清楚我身上标记。”剑士不耐烦道。拿来鲨皮剑鞘的邓方平,吓了一跳,急忙把老父拉到一旁。那黑色的似龙似蛇的族徽,不是公子韩安府下,还能是谁?

被剑士们拱卫其中,戴着高冠的年轻人,仰着头,静静地看着的石碑上的湛卢剑,虽然他一身便装,却难以掩盖他与生俱来的雍容华贵。“难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韩安公子?”邓方平心中蓦地咯噔了一下。

“石四,上碑取剑!”头戴高冠的年轻人,挥了挥淡淡道。

“是!”

这名叫石四的剑士,是名削瘦青年汉子,他手长脚长,看上去精悍敏捷至极。只见蹭蹭蹭……,数下便攀上了石碑的顶端,一把拔出湛卢剑,跃了下来。

“神兵自晦!果然好剑!”头戴高冠的年轻人,结果石四提来的黑剑,不由称赞了起来。自出世以来,他见过神兵不知有多少,但是没有一把神兵能象眼前的湛卢剑一般,不带一丝杀气。

“上马,走!”他哈哈笑了起来。

“父亲……”邓方平惊呼起来,因为在骑手们正要调转马头,驰骋而去的时候,默不作声的老邓突然抢过他手中的鲨皮剑鞘,冲了出去。

“公子且慢!”邓昱蓦地跪在路的中央。幸亏剑士们都是百里挑一的骑手,生生拉住缰绳,不然只怕老邓要横尸街头了。不过,他们坐下马儿却也被惊得前蹄腾空。

“放肆……”剑士大怒。头戴高冠的年轻人,摆手阻止了他。

“请公子恕草民,惊扰之罪。草民请公子带一句给魏先生,草民认输了。”邓昱把鲨皮剑鞘高高捧到了头顶,“这是草民的赌资,鲨皮剑鞘,请公子代为转交。”

头戴高冠的年轻人,楞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邓方平终于明白了老父的意图,姜还是老的辣,可是这样做,未免太过于冒险了。

“老丈,叫什么名字?”被认出身份的公子韩安,笑问。

“贱名,邓昱。”

“邓昱?”韩安凝眉沉思,良久忽然开口问道:“你可是来自邓邑?”

“是!”

“好,很好!”韩安大笑起来。至于什么很好,只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只听他又高声道:“石四,去取过剑鞘!我们走!”

烟尘滚滚而去。

邓方平一把扶起跪在地下老父,他现父亲的衣裳已然被汗水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