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朝天阙(上)
作者:三步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886

【第o14章】朝天阙

翌日。朝霞漫天。

一辆古朴的青铜轺车,自韩王宫城而出,直驱“上元寓”。轺车六尺车盖、六尺车厢。车厢上依稀可见“冬官坊”三个刻字,车轮上清晰刻着“辀人,皂黎氏”。

“冬官”就是周王室的司空,职掌百工制造。“辀人”是西周王室作坊专门打造车辕的工匠官号,皂黎氏则是工匠的名字。这就意味着这辆车极有可能是周王室特制的青铜轺车。

“大雅大贵,好车!”行人纷纷赞叹,直到轺车在“上元寓”门口停下,仍层层围观,不肯离去。

刘妙吓了一跳。她没有想到韩安竟亲自执辔御车,以周天下赏赐的王车,来接魏随云。而魏随云似乎早已料想到韩安会亲自前来,一早就吩咐侍从挑来热水沐浴更衣,此刻已然穿戴妥帖。

“随云兄请。”韩安恭敬道,作了一个请上车的手势。

“把锦旆揭下吧。”魏随云转头对门口的侍从三儿吩咐道,也不与韩安客气,一脸平静地登上了青铜轺车。他心理清楚不过,这不过是利益之合,双方各取所需——韩安要礼贤下士,求才若渴的美名,而他则是要借此一飞冲天,名扬四海。如果非要去想那“士为知己者死”、“愿为主公肝脑涂地,在所不惜”云云,那就是“天子第一号”大呆瓜了。

周遭响起了,蓦地热烈的掌声,彩声连连,韩国终于引来可以比肩商君、张仪、苏秦的人物。

韩安双眼微闭,面如春风,很享受这一切。他还从来没有得到过新郑百姓们自内心的掌声。如果这一次魏随云真的能为“存韩”立下大功,那么自己的王位从此就铁板钉钉了。

“驾!”一片喝彩中,青铜轺车向王宫长驱而去。

看着渐渐消失不见地青铜轺车。刘妙感觉自己地内心突然有点失落:“魏随云果然没有食言。在三天内让“上元寓”地名字响遍了新郑。比当初说地十日。整整早了七天。可是。今天他出门地时候。为什么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呢?”

刘妙回忆起昨夜里地对话。当她说出魏随云真实身份时。魏随云并没有否认。只是问起了魏齐地尸体安葬在哪里。她本想隐瞒不说。但碰上那热切地眼神。还是忍不住如实相告:

魏齐死后。尸体被送到了邯郸。信陵君割下了魏齐地人头。星夜前往咸阳去换回平原君赵胜。虞卿则把无地尸体葬在邯郸郊外。范睢得到了魏齐人头后。大笑三声。又大哭三声。然后把人头悬挂在自家地厅堂中央。三日后方才让它入土为安。

虽然听完之后。魏随云依旧一脸平静。但是从他地愤怒眼神中。刘妙读出仇恨。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地眼神。她知道魏随云今生再也不可能进入咸阳。如果想要他入仕秦国。除非割下范睢头颅。用来祭奠他地亡父。魏齐一代权相最后却落得个尸两地。这到底谁地错。是范睢。还是魏齐自己。谁也说不清。时耶命耶……

青铜轺车地影子终于消失不见。可是刘妙觉魏随云地身影。却在自己脑子中挥之不去了。

“要不要知会应侯呢?”她反问了自己一句。按说“黑冰台”不属于范睢地管辖范围。但是鬼谷门生入韩。是牵一动全身地事情。谁也说不清他会在韩国生出什么波澜。给秦国地东进带来什么波折……

“算了,国事为先,国事为重。”刘妙叹了口气。这是当年进入黑冰台时,老师告诫的第一句话。转身走进了自己房间,在木案上摊开薄薄的绢纸,捉笔蘸蘸了墨水,写道:“鬼谷五子下山,入韩为仕。”想了想,又补充道:“其人乃魏齐之子也。”

吹干墨迹,将绢纸放进了一管小小的竹筒中,便换来了随从,吩咐第一间送往咸阳。

处置妥帖后,刘妙常常嘘了口气。她在想:自己是不是该撤离新郑?魏随云是否会把她的真实身份告诉韩安。韩安知道这些会否把秦国在新郑的情报机构连根拔起?

她隐隐觉得魏随云会替她隐瞒这些,但又吃不准。不过,她也不忧虑这些,因为即便韩安知道这些,难道他就敢拔秦国的虎须吗?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留恋新郑了。

……

青铜轺车在宫城外停了下来。适才一路驰骋,韩安没有说话,魏随云也没有说话。

“随云兄,请下车。”韩安道。他本想说些什么,但又生生忍住了。魏随云哪里不知韩安心里想得什么,淡淡一笑道:“公子勿忧,随云自有分寸。”

韩安只得点了点头。

这时,忽有甲士迎面而来,高声宣示道:“奉国君令,贤士入韩,无需下车,可直入国府。”魏随云和韩安闻声,对视一眼,均感奇怪,韩桓惠王怎么突然间转了性呢?

韩安驱车直入,在宫城大殿前,方才下车,领着魏随云向前步行而去。

殿中两侧已是坐满一干重臣、宗室贵族。先王韩釐王时代重臣,城阳君、山阳君、市丘君等一干老臣,皆白苍苍,垂垂老矣。剩余的宗亲贵族又都是一副酒囊饭袋的样子,魏随云不禁有点怀疑他们是否能见自己说话的声音,或者是否能听懂自己话里的含义。

不过殿中倒是有两个人物,让魏随云侧目。一人是位于左次席的阳城君韩山,他是韩桓惠王时代,唯一被封君的宗亲。四十岁的他,虎背熊腰,长得极具威势,可偏偏脸上一副多智的样子。见魏随云望来,他微笑地点了点头。

另一人则是位于右末席的青年,在这“白苍苍”、“垂垂老矣”的庙堂上,他显得有点另类。他长得极为单薄削瘦,闭目沉思,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如同一座化不开的冰山。可是魏随云总有感觉,倘若他睁开眼,这座冰山很快就变成一座喷的火山。

“他是刚从兰陵游学而归的韩非。”韩安小声提醒道。

好一个冷峻如山的韩非子,魏随云心中暗赞一声。韩非之才,旷古未有,可惜生不逢时,如果把他与申不害对换一个时代,那韩国如今又会有怎样一个天地呢?

挥除杂念,步至殿中,拱手见礼,并没有下跪,“鬼谷门下魏随云,参见大王。”

韩桓惠王也不见怪,哈哈笑道:“先生辛苦了。”肥胖的身体忽然高高在上的王座下,走了下来。一众大臣纷纷起身。

“先生请入座!”韩桓惠王一把扶着魏随云,在左的位置坐下。那曾经是想过张平的位置。一行重臣面面相觑,难道王上要封这位刚刚二十出头的青年为相。果然如此,那么他将是韩国最为年轻的相国了。

在内侍搀扶下,韩桓惠王吃力地爬上了六阶石梯,把**塞进去王座,气喘吁吁。一行重臣随后坐定。

内侍上茶后退出,殿中一片肃然。

理了理气息,韩桓惠王开门见山,道:“孤闻先生入韩,曾言一策存韩。今日朝会,特请先生一抒存韩长策。”

魏随云在座中坦然拱手,并不齐声。环视四座,除了韩非依旧闭门沉思,其余人纷纷把眼神聚集在自己身上。

他将眼神移到韩桓惠王身上。这位体态臃肿的一国之君,虽然满脸泛着酒色过度的苍白,却难掩在上位者的威仪。王者气度有天生就有的,也有后天养成的。

魏随云屡了屡思路,站了起来。

缓步移至大殿中央的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