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朝天阙(中)
作者:三步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883

【第o15章】朝天阙(中)

“臣魏随云有一事相问。河洛为天下中央,王者之里,夏商周三代之居,皆在河洛之间。昔日郑庄公寤生,雄踞于此,凭百里之国,成一小霸。可为何我韩国,占地九百余里,带甲二十余万,强弓、劲弩、利剑满仓满营,士卒之勇以一当十,时值今日犹未能称雄于列国?”

满座皆惊,殿内静若寒蝉。谁曾料想,魏随云甫一开口,劈头盖脸就是震聋聩的一问,生猛到不要命——这话的意思,岂不就是暗指韩国历代国君治国无方,所以不能称雄列国吗?

满室重臣,宗亲贵族对视了一眼,低下脑袋,等待在韩桓惠王的雷霆震怒。虽然他们的国君于治国之道乏善可陈,但是“王者之怒”却名闻遐迩。十年前,记得他接过父亲韩釐王的权利棒子时,朝中有大臣妄自非议,于是那一年他国都外的洧水之畔,一口气砍了十三颗大臣的脑袋,自此朝野震惊,不敢妄语。

韩安脸色苍白,他不知道魏随云为什么魏随云刚一开口就要触动的父王逆鳞。他心中暗自揣测着,万一韩桓惠王真的恼羞成怒,是否会连累他这个引荐者。

相比韩安的局促不安,阳城君韩山倒显得淡定,一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二则因为直觉上感觉魏随云这是故意为之。打第一眼看见魏随云,他就觉得这个青年与众不同,至于为什么,却一时半会说不上来。

敬陪末座的韩非猛然睁开了双眼。对于纵横家,他打心眼里是看不上的。因为他始终所谓纵横家无非那种逞一时口舌之快,以夸张语言时局颠倒黑白,以华丽的词汇阻碍君主视听的人物。然而如今眼前这个年纪与他相仿的青年,震聋聩的一问,却直击他心中的所思所想。

韩桓惠王脸色铁青。韩安暗暗捏了把汗。

可魏随云外表倒是一副淡定从容,无所畏惧的样子。其实,此刻魏随云心中也是扑通扑通直跳,紧张的要命——眼下可不比大学时的辩论,那时说错话了,大不了一输,现在说错话是要死人。来之前,他本来已经拟定甫一见到韩桓惠王,便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地直抒“祸水北引”的“存韩”策略,因为毕竟存韩才是韩桓惠王内心所思所想的。但是,韩桓惠王让青铜轺车直驱国府的反常举动,让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韩桓惠王还是没有说话。魏随云反复可以听到自己心跳声,尽管三年来学有所成,尽管已经知道历史走向,但是毕竟面对一国之君,还是头一遭。

韩桓惠王毕竟是有“家教”的人物,虽然年经时候大部分时间忙于流连花丛,但是老祖宗韩昭侯时代留下来的“权术”、“御臣”之法,并没有丢掉,这也是他之所以能让王座稳如泰山的原因。

“那么。依先生只见呢?”韩桓惠王平淡道。他倒要看看眼前地这个年轻人能说出什么。如果乏善可陈。那就……哼哼……。

在座诸人跌破眼镜。

“臣以为。我韩国之所以未能称雄于诸侯。实乃时势所致……”魏随云道。这是违心之说。列国争雄。国力消长才是兴亡根本。什么国力?第一人口;第二田业;第三民心;第四军力。只有人口兴旺。田业达。国库充盈。民心向背。将士勇猛才能经受得住连年大战和天灾饥荒地消耗。说白了。战国争雄打得是消耗战。白起为什么屡次坑杀降军?为得就是消耗对方有生力量。虽然魏随云学得是纵横术。但是他不认为纵横术是强国地根本。纵横术只能造一时地时势而已。要想富国强兵只能变法。不过。眼下他自然不能点破这些。

当下魏随云从“三家分晋”说起。说什么韩国位处天下中央。历来被各国所觊觎。战国初年魏国强大了要打它注意。战国中期秦国强大了也想打它注意。连年大战下。丝毫不给韩国修养生息。所以它积弱。又说。韩地险恶山居。五谷所生。非菽而麦。国无二岁之食。所以它国家贫困。总之韩国国力不行。不是君臣治理不力。是内外交迫所造成地。

这一番言论。只听得在场诸人目瞪口呆。虽然感觉魏随云所言颇有蹊跷。但仔细与韩国现状对照一下。又觉得颇有道理。人心自古如此。成功时候。每个人都觉得功不可没。失败时候。又都觉得罪不在己。韩桓惠王更是频频点头。心中泛起同感——是啊。祖宗留下这摊烂摊子。我能把维持成这样。已经是长袖善舞了。不是治国无方。实在是无能无力啊。鬼谷门下。果然高瞻远瞩啊。知我者。魏随云也。”

“那么依先生只见。目下该当如何?”韩桓惠王眉开眼笑。又觉得国家积弱。自己喜上眉梢。似乎不妥。于是肃起脸来。向魏随云问道。

魏随云心中叹了口气,有此国君,国家不灭,天理何在?其实刚才这一番说辞,鬼谷子称之“内揵”,说的是劝说君王要掌握进退诀窍。这诀窍就是抓住君主的爱好,只要抓住了就可以“欲入则入,欲出则出,欲亲则亲,欲疏则疏,欲就则就,欲去则去,欲求则求”,达到随心所欲的境界。魏随云早就知道韩王没有中兴之志,有的只是苟安的愿望,所以才这一番与他“心心相通”的说辞。

“臣以为,眼下对我韩国而言,乃两可之数。”魏随云躬身肃容道。

“何谓两可之数。”韩桓惠王抖了激灵,听魏随云眼下之意,形势不算太坏,还有挽救的余地。

“臣不敢说。”魏随云道。

“有何不敢,但说无妨,寡人必不见怪。”韩桓惠王正在兴头上,哪里舍得魏随云闭口。

“一则泰山压顶。秦军过南阳,塞成皋,围新郑。则鸿台的宫殿,桑林的园苑,就不是王上所有。”魏随云高声道。

满座皆惊,只有韩非冷笑连连。韩桓惠王更是冷汗连连,如果连自家花园都不能守住,自己这个国君要成了千古笑柄了。

这时,曾在韩釐王时代担任相国的市丘君,忍无可忍,猛地站了起来,怒叱道:“哪里来的雏儿,敢妖言惑众,危言耸听。”由于年纪过于老迈,这力竟站得不稳,若非身旁的阳城君韩山出手相扶,怕是要马上跌坐下来。

魏随云极有风度地笑了笑:“请君上坐下,听随云解释。”

“随云敢问君上,我韩国现如今带甲几万?”

市丘君蠕蠕,无言以对。自韩桓惠王上台头,自己这帮老臣子早就被弃用,赋闲在家十年之久,哪里知道韩国现如今的军队编制。

阳城君韩山代答道:“韩本土有十五万编制,如果加上上党的五万,当有二十万之数。”

“那么请问君上,秦国带甲多少?”魏随云道。

“号称百万,虽然言过其实,但五六十万总归是有的。”

“那我军战力相交于秦军,又如何。”

阳城君看了看王座上的桓惠王,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尴尬道:“不如也。”

“那么,请问君上,随云是否危言耸听?”

市丘君虽然觉得魏随云的算法不对,但一时半会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正要开口胡搅蛮缠。这时,沉默不语的韩桓惠王对他厌烦地挥了挥手,然后开口向魏随云问道:“那先生所说的另一种可能是什么?”

魏随云高声答道:“禀大王,此正是随云欲献之国策。若依此策,莫说寸韩,即便是强韩,称雄诸侯也犹有可待!”

众人愕然。韩桓惠王精神了起来,一扫颓废之气。从亡国灭种,到称雄称霸,这中间反差也忒大了吧。

他兴奋起来,如同打了鸡血,“那先生快快道来?”

“臣之策,实为阴谋,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