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质本洁来还洁去(上)
作者:李勋阳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905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少年,十四岁而已,稚气未脱,还带着有些乡村气息的腼腆。我整整比他大了半轮,已经过去了六年时间,那个时候我也还是个锐气未泯的少年,六年间我们变化了不少,但我好象比他大六岁,这个似乎没办法改变,既不能缩小也不能增大。他已经少年老成,而我年近而立却不惑了。但我自己还是喜欢把自己当作一个少年,我喜欢少年这个称谓,很讨厌青年这个词,青年,听着就有些暮气沉沉的感觉,好象古代把三十岁以前都叫作少年,我还有四年时间可以自我享受这个称谓。

他突然说他要回家去了,阔别六年,重新回一下他们山西老家一个叫双路的地方。而在当初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说自己已经没有的家乡,他说他是离家出走的,直奔秦地废都而来。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住一个比较大的一个房间,我是说那样的房间里足足可以放下两张床,可供两个单身汉来住。我走在路上,他冒昧地问我有什么地方可以租到比较便宜的住房。正好我嫌自己一个人住4x5m那么大的房间过于奢侈,一个月至少单房租水电费就得花去我近2oo的血汗钱,于是我游说他和我一起住,比另外找房子要便宜得多,哪怕再便宜的房间也不会比这样更省钱了。他倒也无所谓,带着一点点腼腆接受下来了。我们一起去二手市场为他买了一张旧席梦思床,然后他就安居了。

我看着他一点一点从稚气未脱和腼腆走向少年老成的。我们熟了后,也无话不谈,相互扯淡吹牛。我问他为什么不在家乡上学呢,“你这个年龄,按常理说应该还在初中上学。”

“我已经上到初二了。”他说。

“那为什么不上了呢?”

“我后爸不让我上了。”他迟疑地说。

我听他如此说,心里有些不安,无疑他可能是一个身世比较凄惨的人,而我乱问,无疑会伤害到他。但他却好象对不不介意,竟然自己向下说起来,“我的爸爸在我上小学时就死去了,有一次他出门打工时一不小心触到高压电上,全身被电烧成一块木炭。那个时候他还答应过年时要给我买一把玩具手枪来着,可是快到过年的时候,他被和他一块出门打工的同村人象抬一块木炭一样抬回来了。”我惊奇地现他讲起这样的事情竟然有不动声色,甚至还运用了修辞。

“……”但是我或许已经被打动了,我看了看墙上那枚钉子。

“我妈无力养活我们娘俩,”他继续说,我不得不佩服他言辞清楚,甚至是娓娓道来,“后来我妈妈就带着我改嫁给村里另外一个男人了,他也有一个女儿,比我还小三四岁呢-----但是我们村的人都在猜测他的那个老婆是被他打死的,因为村里人原来经常听到他老婆半夜的狼哭鬼嚎声。”他讲到这儿笑了一些,我感觉他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还在是我妈嫁过去后,他倒从来没有粗暴地对待过我妈,后来我才知道在更早的时候我妈和他还是小学同学,而他后来还托人向我妈提过亲,不过我妈和我爸爸结婚了,他才娶了别人,就是他那个老婆。他杀猪卖肉,在我们村里最有钱了,所以我妈为了让我有一个好的条件最终还是嫁给他了。但是他虽然对我妈很好,但是一点也见不得我,几乎从来不搭理我。倒是他那个女儿和我相处得还很好,甚至变成了我的跟屁虫,但是若被她爸爸现,她也挨一顿打,叫她不要跟在我**后面。”

我不禁笑了笑,他看了看我,打住了。

“恩,”我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地,惶惑地说,“后来怎么了。”

“实际上我在那几年并没有吃多大苦,他甚至给了我足以让我的学多同学艳羡的零花钱,我可以用他给我的钱去逛录象厅、打台球,甚至有好几次我还去舞厅看人家跳迪斯科-----我自己不会跳迪斯科,但我喜欢看人家跳舞,我们班有好几个花里狐臊的女生经常跟着几个社会上的混混经常出入里面。我喜欢看她们在那儿打闹,但我不喜欢走到他们里面去。但是那几个女生只要看见我也出现在舞厅里,就对我笑,我感觉她们是在嘲笑我,所以后来我就再也不去了。”

“恩,那再后来呢?”我问,既然他本人好象并不大在乎他自己所讲的故事,我也就没什么好忌讳的了。而且我现他似乎也写陶醉于自己的故事了,“后来,”他声音突然弱了下来,象经霜的叶子一般在枝头打颤,我怀疑他快要哭了,然而他不过只吸溜了一下鼻子,“后来,我妈突然不知什么缘故得了绝症,饭吃不下,觉睡不着,而且浑身疼痛。我比较欣慰的是那个人真的对我妈很好,我看到他好多次哭了。但是我妈已经是末期癌症,尽管他能花得起那个钱,但是我妈还是死了。我妈一死后,他就更加见不得我了,有几次他喝醉酒后就来打我,我当然也不客气,同他对打,他又不是我爸,我有什么好客气的。只是我根本打不过他,他两只手随便一提可以把一头猪倒挂起来。我每次百他打得鼻青脸肿的。我也竭尽所能,在他手臂上或者脖子上抓上几道。”

他把自己的胳膊转了一下,我惊奇地看到他那条胳膊几乎可以转动36o度,他笑了笑说:“有一次他把我胳膊打折了,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哦,”我支应了一下,看着他的胳膊,有点象在耍把戏,“应该不疼了吧-----这应该是当初没有接好,就长成这个样子了。”

“随便叫我们村里一个歪把子医生接的,不过现在一点也不疼。”他说着又把那条胳膊掰了掰,胳膊活蹦乱跳起来。

“我妈在临死前说叫我怎么着也要把书读下去,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这样她才会含笑于九泉之下。我本来也打算不论怎么困难也要把书读下去,只要他还供我上学,那我就死皮赖脸地读下去,哪怕我们继续生争战。但是在这一学期快要开学的时候,他叫我不要读书了,跟着他去学杀猪,帮他搭下手。我才不干呢,因此我就从他家跑了,还偷了他几千块钱。他从来不把钱存到银行里,而是放在自己卧室的保险柜里,他说他根本不相信银行的人。我趁他一次不注意,弄到了他钥匙的模子,配了一把,用来好长时间才搞到密码。你知道我打开保险柜的时候里面有多少钱?”他问我。

我摇了摇头。但我想应该不会少吧,屠户一般都挺有钱的,范进他老丈人不就特别有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