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掌打得我很惊奇，因为自己刚才那一掌，分明没有打着胖汉子的脸，而那脸却顿于刹那之间，高高的红肿了起来，像是陡然间得了猪头风。难道自己刚才的感觉出错了，是那一耳光已经打着了？

然而这一掌竟却打出了新乾坤。

被打的胖汉子脸虽肿了，却早没了那一脸悻悻之色，反十分老实地抱拳说：

“黄先生，有些事不是小的们敢顶撞，而的确是我们有纪律，有忌讳，还望您多多原谅。至于您所问的那些事，一到地方，您自然会全明白的，何必急在此一时呢？”

“是吗？”我冷冷一笑道：“但我得明确地告诉你们，此去何处，我有知情权。所以到底是那家天子有请于我之类的真实情况，你们必须告诉我。如果你们不想告诉，而再用什么‘阴机不可泄露’之类来搪塞、敷衍的话，我只能说句恕难从命了。而且，你们必须马上送我回家！”

四个鬼汉子面面相觑，显得十分为难。因为事后才知道，他们这次在“请”我之前，已作过调查，并基本上掌握了我的一些情况，知道我这人虽然文武不济，但拳脚上多少还是有点应急功夫。所以他们知道，如果同我闹僵了，恐怕他们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好对付。

于是他们凑拢一块，开始叽叽咕咕商量对策。这“叽叽咕咕”是形容词。其实，准确的说是一种鬼的语言，声音听去尖细而嘶哑，苍凉而又阴冷，一串串叽溜咕噜没有后音的声音，听去令人毛骨悚然。

我听不懂鬼汉子们的语言，支起耳朵也辩不清他们所商讨和争论的是什么内容。我明白了，鬼汉子们不仅会说人的普通话，更擅长的还有他们自己的鬼域的“方言”，就像侵华的外国鬼子一样，说中国话是凑合、别扭，叽咕他们自己的语言倒十分地流畅、利落。

真***都是鬼东西。

四位鬼汉子叽咕一阵之后，突然又围过来垂手侍立作鞠躬状。看动静，他们又想向我要求什么了。鬼汉子们的组织纪律性似乎很强，说话仍由胖汉子先开口：

“黄先生，如果您非要我们说真话，能不能答应我们的两个要求？”

我说：“什么要求？说吧。”

胖汉子说：“第一、如果我们实话实说。告诉了您此去何处。请您千万不要拒绝我们主子地邀请。”

我畅快地回答道：“可以。既然是邀请。自然是却之不恭。岂有不去地道理。”

“那要是去一般人枉听枉信。谈虎色变地地方呢？”胖汉子斗着胆子问。

我哈哈一笑道：“人心无邪。坦坦荡荡。有什么令人色变地地方我不敢去？说吧。阎玉殿上我也敢闯三遭！”

胖汉子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口气。显然。他支支吾吾。敷敷衍衍地这半天。关键是怕我明白去处之后不肯应邀前往。真他妈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谢谢黄先生了。”胖汉子说，“我们的第二个要求是，因我们现在提前告诉您的去处，即违犯了纪律，犯有泄密罪，主子知道后会惩罚我们的。所以我们斗胆请求黄先生，求您见到我们主子之后，千万慎言，代我们遮掩一二，别让主子知道了我们的过错。”

我满口答应道：“可以可以，既然是我强迫你们犯了错误，代为保密也是应当的嘛。”

“黄先生真是畅快人啊！”

“废话。”我笑道：“我这人么，生成的脾气，凡能以诚相见的人，凡从理上走的事，我通情达理，一诺千金。反之，管他什么候爷王爷，神仙鬼差，绝无俯屈就之理。好了，不扯闲话，你快说，我们这是去哪里，是什么样的天子有请于我，该不是小鬼子日本天皇吧？”

胖汉子与另三名鬼汉子相视一笑，然后回头对我说：“黄先生，我们今天请您去的地为是冥府；有请您的，是我们冥界最高君主——阎罗天子。”

“阎罗天子！”我惊诧道：“阎罗天子不就是阎王爷吗？他要收我？”

我真不敢相信这是真事，我甚至还听到了，自己说出的“他要收我”几个字吐得惊惶凄然。到了这分上我才明白：人，没有不怕死的。

不过人走到了这一步，也只能硬撑了。我催道：“说啊。”

胖汉子似乎明显感觉到了我刚才的惊慌，所以他回答我的是第二个问题：“黄先生您误会了，我们的天子陛下只是邀请您作客，不是‘收您’，不是轮回。”

我暗自深吁一口气地“哦”了一声。

胖汉子接下说：“至于您所说的阎王爷，那是十殿阎君，他们只是阎罗天子陛下的十大王爷。而阎罗天子，则是，则是……”

“则是什么？”

胖汉子急得抓耳挠腮，显然是忌讳而不敢直呼阎罗天子的名号，憋得犹犹豫豫，吭吭哧哧，一时卡了壳。我表示理解地一笑道：

“碰上我这么个寡见少闻的凡夫俗子，真难为你了。不过，虽然他贵为天子，也无外乎是人神仙鬼作上去的嘛，怎么就不能叫他的名字？”

胖汉子依然很为难道：“黄先生，我实不敢直呼天子陛下的名讳。但我也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人间总把阎罗天子和十殿阎王混为一谈呢？包括您先生这么有学识的人，难道您真不知道？”

我淡然一笑道：“真是鬼才晓得你们什么天子、王爷，乱七八糟的。其实说内心话，我根本就不希望你们的存在！”

胖汉子尴尬地笑了笑，想说什么又忍回去了。看来，鬼们处事是很小心的。

为鼓励胖汉子的勇气，我接着说：“我真搞不懂，搞不懂你们阴间还停留在什么时代。看我们阳间的国家总统、主席，不早已是亿万人直呼其名吗？好了好了，你就叫出来吧，我为你瞒着，有什么麻烦我给你挺着。说！”

胖汉子犹豫一下道：“那托黄先生的洪福，我就说了？”

“说！”

胖汉子看看他的同伙，同伙们都报以支持的目光。于是他斗起胆道：

“黄先生，您看过《封神》吗？”

我笑道：“你这鬼头扯什么呀扯，《封神》不就是巜封神演义吗，谁没看过？二十多年前我作儿童时就读过它。这与呼叫你们阎罗天子的名讳有什么关系？”

胖汉子也笑道：“这就好。您可记得书中有个骑青牛的武成王？”

“武成王？”我稍一沉思道，“武成王不就是黄飞虎吗”

胖汉子含笑点头道：“这下，您应该明白了。”

“我明白了？莫名其妙，我明白什么啦？我说你能不能把话再说直接一点？”

胖汉子笑道：“其实，我已经说明白了。”

我哎了一声，恍然大悟道：“你是说，武成王黄飞虎，就是你们冥界天子？”

“正是。”

我笑道：“你这鬼东西不愧为阴差，真够鬼呀，绕来绕去，黄飞虎的名字还是被我叫出来了。可是，黄飞虎，他怎么就成了你们冥界天子呢？”

胖汉子说：“他老人家本来就是我们冥界天子呀。您忘了姜子牙封神时，是怎么敕封我们天子陛下的吗？”

我沉吟不语，思想却在努力地集中。我这位被人称作为学贯古今的大才子，怎么能被眼前这个小鬼头难倒呢？于是我拼命回想着姜子牙封神时的书中情景。很快，我想起来了，而且想起了敕封黄飞虎时的敕封全文：

“子牙曰：‘今奉太上元始（天尊）敕命……乃封尔黄飞虎为五岳之，仍加敕一道，执掌幽冥地府一十八重地狱，凡一应生死转化人神仙鬼，俱从东岳勘对，方许施行。特敕尔为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大帝之职，总管天地人间吉凶福祸。’”

我惊怔住了。

从这段原文中看，黄飞虎不仅总管了天地人间的吉凶祸福，而且总理和掌控了所有人、神、仙、鬼们的生杀大权，可谓权力至高无上之极，自然是幽冥地府的天子无疑了。

可是，我本人与这位权倾天上、地下者素不相识，他邀请我一个凡夫俗子干什么呢？难道他的“邀请”只是一种方式，不是收我轮回，而是请我“升天”？可是轮回也好，升天也罢，不都是死吗？

我的心又收紧了。但细想想，又觉得不对，如果他要人死的话，何须用“请”？再说，阴差们对该捉的人或鬼，会这么忍辱负重，这么小心客气吗？

我忽然感到头脑一派迷茫，浑浊，百思不得其解。但有一点我还是想明白了：既然是阎罗天子“请”我，不去恐怕是不可能了，就像世人想活万岁而不死一样的不可能。

于是我问胖汉子道：“说说看，你家冥界天子现在何处？”

胖汉子说：“自然在地府呀，又叫地京。”

“那，地京在哪里？”

“这个……”

胖汉子显然更加为难了。不知他是说不出来地府的具体方位，还是又次涉及到了更重大的秘密，反正他一时憋得那块伤脸更加红胀，好久也没答上话来。

一见此状，我不由笑了笑说：“好了，不再为难你，我们走吧，去见你们的阎罗天子。”

鬼汉子们顿时高兴起来了，手舞足蹈，跳跳跃跃，那行为看去虽不太雅观，倒也充分显示了他们内心的欢快之情。

看来鬼同人一样，也懂喜悦与忧愁。

坐上车后，我突然想起说：“鬼弟兄们，我们前去的车能不能慢一点，车快风大，吹得人很不是滋味儿。”

胖汉子为难道：“这有些不好办了。这种车只有一种车，不能更快，也不能减。”

“哎，天下哪有你们这种不能控的破鬼车！”我不高兴地似怨似骂道，“看来，你们地府就是地府，科学技术还是不够达呀。”

胖汉子笑道：“黄先生此言不太准确。其实冥界也有高科技哩，先进性并不比你们阳间逊色。你现在坐的这种车，是即将被淘汰的一种，它叫孔明车，是在诸葛亮乘坐的轮车的基础上，研改进而来的，都快两千年了，老掉牙了。”

我听后不由惊奇中暗想：两千年了，老掉牙的东西还有这般瞬间千里的车，而且还是即将被淘汰的东西，这是何等的先进呀，这可能吗？我将信将疑道：

“这么说，你们冥界，还有比此更先进的交通工具？”

“当然有。”胖汉子不无骄傲地炫耀道，“还有比此车，千万倍的东西哩！”

“是吗？”

我内心忽然间产生了一种被人待慢，有伤自尊的感觉。再想到此去生死不明，熬到这分上还遭受这群小鬼的轻慢，不由火气上冲，十分生气地跳下车来，道：

“这么说，你们口口声声的‘邀请、邀请’，其实还是把人不当人的，专用这种淘汰品破鬼车，破玩意儿来接待我的，是不是？”

胖汉子一时傻了：“这，这……”

“‘这’什么？”我一见胖汉子欲作支吾，不由更加生气了道，“你们嘴上说的‘天子有请’于我，难道你们的天子待人就这么轻慢，使用的就是这种待客之道？”

“不不，”胖汉子慌忙解释道，“黄先生不要生气，这一定是误会，这完全是天子陛下不道知的事情，是下面小鬼们安排的……”

“不要解释了，”我说，“俗言道，尊重别人就是尊重自己。你们天子位高爵显，权倾天地，理当是位饱学者，却没想到他枉负昔日英名，待人竟是如此无礼。为此，我没有必要去见他，不走了！”

这下，另三位鬼汉子们一齐叫嚷起来：“天哪，这下怎么办呀。”

这时我观察到了，胖汉子这会儿虽也急得抓耳挠腮，但相比之下，他倒是显得沉着许多。他看看我一脸坚决的神情，知道再解释、再劝说，恐也无及于事。无奈中，他又度叫拢另三位鬼汉子，又叽咕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鬼语言。然后，他回过头来，一脸笑容地对我说：

“黄先生，此前这事，是小的们办岔了，实在对不起。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马上派小差乘此车回去，另外安排比此更先进的车来接您如何？”

我很恼火道：“你是说，让我在此干等着，凉拌着，等你们一往一返……这叫怎么回事嘛，嗯？”

“黄先生息怒。其实很快，快得只是说话间的事，不到六七八分钟就可以了。”

“真的吗？”

“真的！”

“那好吧，去来。”我不相信他说的是真话，故尔又补充道，“不过要说好，过时不候。过八分钟，你当立即送我打道回府。”

“行行。”

胖汉子像遇特赦似的十分高兴，很快安排两名鬼汉子上车，车一起动，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我看看手表，掐着时间，一旁蹲下，颇为镇静悠闲地等着。这时我又看到了胖汉子那块红肿的肥脸，又想起了那令我惊奇的一耳光。因此我暗怀歉意地问胖汉子道：

“请问，你那脸，是我打伤的吗？”

“是的，黄先生。”

"可是，我清楚地感觉到，我并没有打着你的脸呀！"

胖汉子说:“也许您不知道，您打我的并不是力量，而是您的阳气。”

“阳气，什么阳气？”我似乎知其然，而又不知其所以然地问道，“阳气，有那么厉害吗？”

胖汉子说：“阳气就是煞气。煞气对我们阴鬼而言，它就有那么厉害。特别是您，您的煞气就像您的武功一样了得。更可怕是，你的煞气中带有一种浩然正气。很厉害。”

“是吗？”

“还有，你身上带有铁器。”

我伸手摸了一下腰间永不离身的飞镖，问：“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铁器，鬼怕铁器吗？”

“是的。”胖汉子说，“您刚才那一掌是被我碰上了，换另一个小鬼早已毙命了。”

“毙命？”我突好奇道，“鬼毙命之后，还有鬼吗？”

胖汉子忽生一丝伤怀道：“没有了。鬼死以后灰飞烟灭。”

“哦。”我带有一丝懊悔。

果然，不久，刚从伤怀中回过神来的胖汉子忽然说：“车来了，黄先生！”

我听后立刻站起身来，朝前后方向望了望，两端均不见车的影子，不禁问道：“车呢？”

“望上看，看天上。”胖汉子也站身来，他指着天空，语气淡然而平静地说：“看到了没有，黄先生？远远的，像颗大星星……”

我顺着胖汉子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天边出现了一颗偌大的“星星”，而且越来越大，瞬间变得有小碗大，小盆大，再转眼，它的直径已经过两米了。

它来的无声无息，强光耀眼，飞地旋转而来。

“天哪，这不是飞碟，不是uFo吗！”

我惊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