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街角再平凡不过的路树下等，稍远的街灯将他的影子拉得狭长。他所等待的对象苦笑着迎面走来，扬着手中刚列印出来的纸片：

『

第二十届尼匡科幻奖「科技预想组」复审淘汰作品讲评

编号o421

题目结合基因改造植物的建筑技术势在必行

评审讲评除了环保外看不出对人类有迫切需要，关于商机的说法不切实际

』

「……不切实际？」他抬起了头，不解地问：「他们的意思难道是说，有关于植物建筑技术产业的商机，『实际』比你的叙述还要更『不切实际』？」

然而他的脸上却留着刚才的苦笑：「我早已习惯了。不切实际，是的。听起来比较实际的实际通常不那么令人兴奋，而比较不切实际的实际却太不切实际。」

「那到底有什么是令人兴奋却又不会太不切实际的？」

「我已经花了不少岁月去分析研究那些广为流传的作品，但很遗憾并没有什么具体结论。」他送上了列印纸，作了个手势并说：「我们边走边说吧。」

等待者默默地跟着他走了几步，忍不住又追问道：「你已经习惯了？这类的事情到底生过多少次了？」

「算都算不清楚了。」带领着抹去了脸上那丝苦涩，微笑道：「但其实这并没有什么令人意外的。186o年普鲁士某位军人把硝化纤维塞进枪管里取代传统黑火药的时候，人们或许还可以猜想到十几年后这种新武器能左右战局；1934年席拉德第一次思索是否可以靠中子撞击的核反应――当时还没人现核裂变――引连锁的能量释出并汲取利用时，恐怕连我也不会相信，十几年后这已经变成实际在战场上采用、并毁灭了两个都市的崭新武器。」

「那么这些年来你的处境不是越来越糟？」

「那倒也不至于。十九世纪末，人类终于广泛地接受他人以艺术的角度阐释并演绎科学，一种，被称为科幻小说的作品。这给予了许多未来猜想者一个比神棍或预言家更好的身分。」

「然而我还是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不切实际了？」跟随者只跟了几步，便忍不住停了下来，以手指弹了弹那份列印的稿件：「说实在话有很多植物建筑工法的压倒性优点你还没写出来哩！比方说这样的房子二十年后只会更加茁壮，钢筋混凝土结构在二十年后却面临严重的结构脆弱化。」

「我猜他们只会先质疑如何使这些植物能保证活过漫长的数十年岁月。」

「这、这种风险自是不可避免的啊！你总不能因为负担家中主要经济收入的一家之主随时有可能意外身故，就改变家庭结构吧？」

稿件迎风飘起，揭露的一角有着「会让大多数家庭的饮食形态起个天翻地覆的变化……选择之一是购买能长出其他类叶菜或是果实的枝条、直接嫁接种在建筑本体的植物上，而非上菜市场或是网购，取得不新鲜的那些」这些字句。

「别这么激动，肚子饿不饿？要不要来点不新鲜的蔬菜？」

「饶了我吧。」

沈默重新笼罩两人。思索片刻之后，走在后方的人才再度开口：

「我还是认为你已经写得太过露骨了，如果这份稿件被监察员现是你写的，恐怕你马上会因为违反『未展行星自主进化保护条例』被逮捕。」他顿了顿又说：「不过，你说在十九世纪末以前处境更惨，我的确记得――你好像在那时候就已经采取了某些举动吧？」

「也没那么早啦。」淡淡地说：「就在十九世纪初。那样的时代，若想证明某些理论，除了以自己的手创造实绩之外，其他方法几乎不会受到任何重视。只是我花了几十年工夫，几乎是人类一生的时间，实在丢脸，没完成任何可观实绩。」

「但在那时代人类也不是全然愚笨的，不是吗？你继承了一笔支持你的人留下的大量本地货币，也曾获得本地政府一段时间的赞助，留下的设计理念后来也被尊称为『划时代地提出关于电脑五大组成部件的完整构想』。那时这地方根本没有电子元件技术，你竟想用机械来模拟这些，甚至还完成了设计图。」

「那些所谓的成就都是后人追认的，我并不认为，百余年后这个文明实际开始开运算机械时，有受到我的任何启。而且，我的努力完全基于自愿，所以无论受到什么待遇也都没什么好抱怨的，只是却辜负了她……」

「是的，她也是人类中少数有远见能接受你的建议的人之一。后代的人类也肯定了她的功绩，你不用太过于介怀吧！」轻蔑地笑了笑：「那些傻瓜把这东西缩小带在身上走而沾沾自喜，浑然没现它最大的价值是――算出来他们这样毫无节制的浪费对自己的生存环境破坏有多大！否则就凭他们那种粗陋的运算能力和工具，要算到什么时候？虽然，就连现在都已经计算出来了，这儿的智人也大都抱持着鸵鸟心态不肯面对这个问题。」

「总比还被蒙在鼓里好。」

「也难为你从植物建筑工法带来的利润当成切入点，仍点不醒这些傻瓜。这块饼有多大呀！在环境遭受破坏即将带来的连番天灾的威力下，他们现有建筑物的强度简直跟纸糊的没两样，还想建造轨道电梯哩！」

「强度上的优势也是基因改造技术得到进一步展以后的事了。」

「难道那些家伙就是没有觉自己在材料工学的技术研方面已经遭遇瓶颈了吗？难道机械或电子元件可取代基因改造生物，完成分子层级的立体蜂巢结构？」

「换个方向来想，如果他们成功了，不也是一项银河奇迹吗。」

「我最无法理解的还是这一点：为什么『能每天享用现采的新鲜蔬果』这一点居然会被判断为『对人类没有迫切需要』!?难道在这里创造这么大商机的，在身上带一个可以跟他人即时通话的机器，对他们来说，才算是迫切需要？」

带领着叹了口气：「别说了，或许他们永远也不会懂的：咱们能够生活得如此多采多姿，凭藉的不是『所有的需要都被满足』，而是更多的需要被创造出来。好了我们回去吧！」

「呵，原来你把车停在这里，真所谓树叶就该藏在森林中啊！」

两人在植物园的一角停了下来。接着，有什么小小、白白的东西从两人的肚里钻了出来，进入一朵半开的蓓蕾之中。突然，蓓蕾阖了起来，悄悄冲天而起、破空而去，没有出比虫鸣大一些的声响。

留在原地的两张「人皮」，也早已分解得干干净净，没留下任何环境污染。只有飘落的纸张背面还印着：

『

第二十届尼匡科幻奖暨2o2o华科会科普奖征文启事

……

参赛资格：

1.科幻小说组与科技预想组：凡是能以中文写作之智慧生物皆可参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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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件

结合基因改造植物的建筑技术势在必行

一二十年内，温室效应将从纸上恐吓转为实质的危机，在人口继续成长而地球绿蔽率持续下降的现实中，推动造林缓不济急，推动结合基因改造植物的建筑技术成为另一个迫切急需采行的方案。

最基本的建筑知识便是构造必须兼顾抗压与抗拉力，最普遍的钢筋水泥建筑中由钢筋及水泥扮演这两个角色。植物刚好可以取代钢筋所扮演的抗拉角色，植物纤维对于拉力的承受程度是有目共睹的，甚至不需要施加多余的基因改造。

灌浆时的成本会大为提高，为了植物存活必须让枝梢及叶片伸出水泥外，需要更麻烦的模板。另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是埋在水泥内部的植物成长、内干加粗后将造成水泥龟裂，幸而大部分的植物枝干加粗有其上限，可以预留空位，例如说在枝干上包覆可分解材料，甚至是一些分解后可以留下植物所需养分的材料。

在推广这样的较高成本建筑的初期，自然不能只靠挥舞着为环保尽心力的大旗狂喊口号。然而我必须诚挚呼吁资本家们，积极重视这种崭新的建筑技术除了环保之外将带来的垄断性大规模商机。

例如结合基因改造技术可让植物露在建物外部的菜叶部份供摘取食用，减轻家庭食方面的经济负担，如果楼层不高，因为构成建筑物本体的植物可以接受更多单位日照，甚至可以让那些植物在室内直接结果，包括可取代主食的淀粉类果实。这会让大多数家庭的饮食形态起个天翻地覆的变化，未来的家庭若希望在餐中变化出更丰富的菜色，她们可能的选择之一是购买能长出其他类叶菜或是果实的枝条、直接嫁接种在建筑本体的植物上，而非上菜市场或是网购，取得不新鲜的那些。

且基因改造后的植物材料可有效隔绝可能近在咫尺的大马路上传来的噪音，树叶被微风吹动也会出常被遗忘的悦耳摩挲声，形成一种愉快的背景音效，不但改善心情品质、减少家庭内部争执与暴力，甚至可满足最挑剔的音乐欣赏者的耳朵。到时候以传统工法建成的大型音乐厅将成绝响，甚至连一般家用的视听间都不得不考虑以特定植物为骨干重新设计。

另外最先端的科技当中，经常性地亲近植物，也可能比在森林浴吸收芬多精更直接有益健康。基因改造可以规范构成建筑物本身的植物持续释出对人体有益的化学物质，甚至慢性病人可以免去服药的痛苦以这种方式接受长期治疗。

当然这些进一步的技术或许非十年、二十年之功，但是植物建筑工法产业的成熟，必将带动更多专家投入这个领域研究，真正地满足人类这些方面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