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色中一路从城西走来，宁静死沉的贫民区街道，和那条喧哗扰嚷的目的地小巷恰好成正比。朵拉下意识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为了无力改变现状而感到沮丧，或者只是走得有些累了。

她……或者应该说?？明明已经来过这里千百次，依然习惯性地用嫌恶的目光扫过路边呕吐的醉汉──喝进去的东西又吐了出来，显然是不自量力的明显征兆，任何一个法师都会认为自己有足够的理由对这种不健全的人格加以鄙视──然后让视线停留在酒吧门边的招牌上稍作确认：

【柳橙枝旅馆附设酒吧，请由此入】

然后便推开了虚掩的两扇短摆门缓步踏入。

「朵拉女士，和平常一样？」

「不，我找到人马上离开，不好意思。」

名叫朵拉的女子虽然口里应答著，眼珠确咕噜噜地转动著扫过这偌大酒吧几个熟悉的角落，最后认准了一个走了过去。就这短短几步的距离里，她的小圆鼻子也忍不住一直**个不停，因为就算抽气窗帘还在抽著不停，酒吧里还是混杂了各种生物的体味──其中自然有好些是一般人可以忍受、但是嗅觉特别灵敏的她就感到有些受不了。

她驻足在某个四人桌边，有些无可奈何地说：「我说，你们非得每次都选在这个地方见面不可吗？」刚说完，旁一桌突然泼了杯酒过来，气得勉强闪开的朵拉吹胡子瞪眼精地转头大骂了几句。

朵拉拍了拍长袍下摆不幸被溅上的几滴，眼神却落在桌面北身材特别高大的蛇人汉子身上。那人直立起来至少有三公尺高，坐在这间酒吧的某些位置里里得用一种滑稽的缩头姿势、不然头有被吊扇旋转著的叶片击中之虞。只见?手中的牌无可奈何地丢出来，答非所问地应道：「大姐，事情不是很急吗？先说了吧！」

「好吧！」女子又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滚动条，自己从桌上挪出个空位把它摊开。然而这时，桌边四人还紧握著手牌不放，那位肥壮到无法把自己塞进扶手椅、只好坐在高脚椅的矮人武士，甚至还口气轻蔑地对桌边另一名人类女子说道：「快把你的六点打出来，我知道你没有别的牌了！」

法师的怒气终于爆：「喵！我叫你们看这里、别玩了！」?一把抢过四人手中的纸牌，藏在肉指中的利爪翻出、把那些代为承受怒意的脆弱纸牌撕个稀烂。

「哈，我就知道你握著的这张是六点！」矮人翻开一张纸牌的残骸，得意地对人类女子说道；又因为被女法师狠狠瞪了一眼而噤声，假装专心地注视摊在桌子中央的那张羊皮纸。

女法师朵拉又擤了擤鼻子，在心中从一数到二十。然后，她缓缓地开口：「诸位觉得怎么样？」

第一个声音却从她脑后冒了出来，尖细刺耳：「总之去看看吧！」

「附议。」「附议。」「附议。」席间有三个人举起了手，只有妖精女郎还在犹豫著。「飞席，有什么不对头的吗？」朵拉问道。

「呀~~」妖精女郎指著羊皮卷说：「飞席是想说呀~~如果上面说的都是真的~~当然看起来的确象是真的~~如果都是真的~~那么无论怎么看都太迟了吧~~！」

矮人耸了耸肩，轻蔑地说：「我们的目的不是赶得及什么，而是要看看能不能趁机捞些什么，不是吗？」妖精女郎白了他一眼，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举了手。

「那就这么说定了。」女法师收下桌上的羊皮卷，想了一下又说道：「嗯……我还需要一个人跟我一起去。」

人类女子和妖精女郎在众人瞩目下，无可奈何地对望了一眼，猜了几次拳，最后人类女子起身离座了。「手气正旺著呢……」她叹息道。

蜥蜴人大汉「嘶」了一声，说道：「三缺一。虫小子，你也参一家吧？」

「我不是虫小子！我也是妖精，要说几次你才懂！」尖细的声音又毫无征兆地从从蜥蜴人大汉身后冒出：「……喝，算了。要玩牌可以，但如果是『这种』牌我可不要玩，太累了。」

「好吧！」矮人大汉回过头，朝向柜台大喊道：「老板，拿一副虫男孩也可以玩的牌过来；喔对了再给我一杯塔入阿酒。」

「就跟你说我不是虫！！」在虫男孩无作用的抗议声中，朵拉和人类女子已经步出了柳橙枝酒吧。

两人转出了贫民区，很快地在大街上招了一辆出租马车。车夫听了目的地之后脸色不太好看，不过还是挥鞭起驾了。

马车穿过了城中较贫穷的大半区域，来到了古官邸林立的城西北脚。结清车资之后，女法师领著人类女子绕过大宅前缘，来到下人用的后门──不过宅子实在太大了，连这样的后门都不只一扇，朵拉把羊皮卷取出来重新瞧了个仔细，最后反手在一扇朱红色的小门上敲了几下，暗合某种节奏。

应门的人倒是来得很快，是一名侍者模样的青年，必恭必敬地说：「是『柏斯奇勒斯』的代表吗？大人等各位很久了，快请进来。」

两人在侍者的领路间辗转上了二楼，来到一间书房。侍者敲开房门领入两人后便即鞠躬告退，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和写字台后的中年男子。

法焰灯的光芒不是很亮──至少房中的四盏只亮了两盏这一点，似乎可以判断出那中年男子并不喜欢太亮的光度、又或者为了什么其它的理由调暗了光度。只听得中年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想我堂堂陶耶里领主家之后，现在为了这点小事、居然还得向『掮客』求助，真是令人郁结啊……」这些话声音极低，就在朵拉身边的人类女子或许听不见半个字，可是女法师的一双大耳朵却一个字也没有听漏掉。此时中年男子提高了音量：

「你们就是『柏斯奇勒斯』？本人乃故艾斯特克拉皇朝、陶耶里侯爵家第七十一代的继承人，依否戈?陶耶鲁。我几个朋友对你们的办事能力有不错的评价。」

「我们很荣幸，阁下。」朵拉欠了欠身，介绍道：「我叫朵丽艾丝?恩诺乌，这一位则是莱耶佑慈?凯迪修阿克，叫我们朵拉和莱雅就可以了。」

莱雅的眼角瞥见书房两侧高处的陶耶里家列祖列宗画像，一时兴起了去数数看到底有没有七十幅之多的顽皮念头，但是没有付诸实行。

「你就是朵拉？我听说你有四环以上的法力……」依否戈『阁下』说著说著，视线在女法师身上转了一会儿，这才惊讶地说：「……我没听说你是毛人族！」

大概是语气中不经意流露的嫌恶激怒了女法师，她在心里暗骂了几句「你们老是嫌我们毛多，其实我们比你们这些没毛的猴子爱干净多了！你们严重退化的嗅觉根本闻不出自己身上有多臭」，这才平静地回答道：「法力和种族无关吧？我是不是有四环级以上的法力，阁下是不是要试试看？」

「不，我没有那个时间。」中年男子干脆地拒绝了，起身掀了掀铃，又对传声筒吩咐了几句「拿那个过来」之类的话，这才说：「朵拉小姐和莱雅小姐请坐，麻烦两位稍待片刻。」

两人虽然依言坐下了，可是心中却都十分好奇──羊皮纸上已经预先提过了那样她们即将看到的东西的大概模样，但这只会令人更期待见到实物。

侍者没让主客三人久候，东西很快地就椅送到，不过他捧著那长条型漆黑盒子的双手是这样的沉稳而小心翼翼、看不出丝毫赶时间的迹象。侍者离去后，主人掏出了抽屉中的钥匙，打开了那长约三掌、宽高各约一掌的沉重黑檀木盒盖子──

盒中的物事低鸣著、微颤著、还散著夺目的光泽。两名见惯奇珍异宝的『高等级』掮客，这时却也不待主人招呼、便忍不住起身凑近去瞧著：

一支匕。

刃身薄薄的一片，没有任何棱突，就这样一片令人打骨子里寒的澄蓝色，简直是把「锋利」两字所包含的念相已经深深封缄于其中，「吹毛立断」是人们用来形容锋利程度的词语，但是这个词语不会被认为适合套用在形容这支匕的锐利度上，就像人们不会用「美」来形容美到极点的美女一样。而匕的护手和握柄部分镶满了大大小小的钻石珠宝水晶玛瑙，多到已经淹没了它的表面、以致于难以分辨出护手和握柄本来是用什么质材所制成。

「这是……」朵拉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吐了出来，才继续说道：「应该是，轩辕……内轩辕古国的遗物，约有九百多年的历史了。」

「好眼力！」中年人赞道：「专家也都是这么说的。」

一个大大的２字就沉在护手中间最大颗的琥珀当中，莱雅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指、指著那个字又不碰到匕，好奇地对雇主问道：「这就是为什么，您说这把匕是『第二支匕』的理由了吧？」

依否戈长长地叹了口气，负起手说道：「是。为什么偏偏是二呢？如果是个别的什么字，谁也不会想到这匕是不是还有别支；如果是个三或四，反正这匕有这么多支、也不会这么令人挂心了。为什么偏偏是个二字呢？家严为了寻找『第一支匕』，前前后后托了好多来自轩辕的商旅帮忙留意，也没查出个端倪来。」

莱雅心想：「还不是因为只托商旅代为留意的关系，那些外行人济得什么事？要是早托可靠的冒险者跑一趟，早就查个水落石出了。」她随即想到，对方不见得没有试过，搞不好是所托非人、被骗了钱也说不定

朵拉注视著著匕一会儿，缓缓说道：「这支匕看起来十分独特，并不象是两支对匕中的一支。说不定这所谓的『第一支匕』，并不是匕也说不一定。」

「不是匕又是什么呢？总之还是得弄清楚的。」雇主说道

「可是令尊……」

「如信上所述，家严顶多只剩十五天的寿命了。」

要来回轩辕，先不计成本问题，还可以考虑使用传送法术；可是要在半个月之内找出这把匕的来龙去脉，在偌大的内轩辕？简直是大海捞针啊！

朵拉眼珠一转，已经有了主意；不过她还是先客气地说：「依否戈阁下的意思到底是……」

「我没什么成见，我已经说过『不计成本』，就是不计成本，你们就算真的要在这些日子里来回内轩辕也可以──当然，先要有能说服我你们能在这十几天内找到答案的线索。」中年男子走到写字台前赏玩了匕一阵，继续说道：「或者是你们有其它的法子，可以让家严安心的去？尽管说，我就是找你们来想办法的。」

「是。」女法师恭敬地说道：「阁下有没有考虑过使用赝品？」

「赝品。」依否戈不带感情地把这个字复述了一遍，沉吟片刻又说：「为了研究这柄匕，家严几乎已成为古轩辕文物的专家了，寻常的赝品恐怕……」

朵拉欣然说道：「当然不是寻常的赝品，完全用当时的材料制成，一把一模一样的匕，只是琥珀中的数字不一样──「1」这个数字依然引人悬念，不如是五或七，就如阁下您刚刚所说的，若是令尊确实知道了这套匕有很多把，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了吧？」

「……有可能做得出来吗？」

「因为身份的关系，我认识专门做这种事情的人，国家级的监定师也无法辨别真伪。当然，这样的赝品，成本恐怕比真品还要高，您要有心理准备。」

「这个我能想象。十五天内做得出来吗？」

「这我就不敢给您打包票了，总得问过那个人才知道。」

「……我想你总不会把我介绍给那人认识，但是我可不能把匕借给你、让你转交给那位先生来进行伪造。」

「这行有这行的生存手段，当然不会做这种强人所难的请求。」朵拉欣然道：「只要一具详细的质材、外观纪录仪，把匕的各项资料记录下来即可。」

依否戈这时才总算松了口气，道：「一般的影像纪录法器恐怕是不行的吧？」

「是的，要专门的纪录用法器；不过我们明天一早就可以去跟相熟的奇械师借一具来。」

「那就麻烦两位了。」拥有没落贵族身分的富有雇主，在椅子上摊了下来，叹道：「我为这件事情烦到现在，现在总算有了一线希望。我还要想想这个做法有什么破绽、听听两位的意见，请两位稍待片刻。」

两人皆无异议，就在旁边的沙上坐了下来。只见中年男子锁上了黑木盒，静静地望著它，沉思不语。朵拉得意地对莱雅耳语道：「这次的买卖倒是简单，看来用不到里察、瓦诺他们了。」

「……你说的『相熟的奇械师』，是不是指拜罗？」莱雅却没好气地低声反问道。「当然罗。」「你不要老是理所当然似的去麻烦人家，好像他很熟一样！告诉你，我根本不知道他在不在城里哩？要是明早找不到他怎么办？」「那又怎么样，再去找别的奇械师就好啦。」「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找别人呢＠＃s％＆……」

这时，房外的长廊突然传来连串轻而急促的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来者是跑著来的！脚步声在房门外停下，敲门声之后是女仆夹杂著喘息的声音：「主人，不、不好了，老爷……老爷病危了！」

「什么！」依否戈从座位上弹了起来、面色惨白地说：「怎、怎么这就病危了呢！那个该死的庸医，上星期还说还有一个月时间的！」

女仆还在继续说著：「大夫说，老爷好像再找什么东西……」

「这我当然知道！可恶，我一定要扣他的治疗费！」中年男子悻悻然把木盒子夹在腋下就大步走向书房们边，突然想起房里还有客人，转身对朵拉和莱雅苦笑著说道：「对不起，可能用不到二位了，我待会儿就会吩咐领事送二位出去；当然也不会忘了给两位的车马费。」

莱雅这时还身陷在哀悼和沮丧的情绪当中，只是脸色惨白地苦笑了一下；朵拉眼珠一转、却马上有了主意。只见她起身赶上前几步，附耳对没落贵族说了几句。

「此话当真？」依否戈的脸色虽然称不上是『重新燃起了希望』，不过也总算是好转了些。毛人女法师坚定地向他点了点头。

中年人又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好吧，你跟我来吧！」

这时夜已经更深了，朵拉随著雇主穿过大宅内深邃盘旋的廊道。法焰灯随著两人的行径一盏盏地在前头亮起，又一盏盏地在身后熄灭，好象是具有将人诱入巨大食道意图的鱼额灯笼一般。

主客两人盘旋而上，来到了位于顶楼的房间。一个医师模样的人在门边垂手谨立，不敢望向雇主，雇主也没有多看他一眼，直接推门走入了病房。

他一进门就打开了盒子，递上前去，颤声说道：「父亲大人，我、我……」

「没关系……我知道你尽力了。」病榻上的老人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安慰了儿子一句，全副精神就放到了他手中的那黑木盒子中的物事：「哦！我的匕……我的匕……再让我看看你！」

就这么短短的几瞬间，垂危的老人眼中又重新充满了生命的神采。不过，稍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不值得庆贺的回光返照现象，仅仅是生命对抗死神眷顾的最后挣扎。

孩子还犹豫著该怎么开口才好时，父亲在匕上恋恋不舍的、好不容易才稍微分散的注意力，已经先留意到了他身后的陌生人：「我儿，呵，那是什么？一位毛族的女治疗师？还是位女医生？」

「呃……不。」依否戈斟酌著自己的言词：「她是位隐居法师──或者只是位女骗徒。她自称知道这把匕的来历，我还来不及进行查证。」

希望和对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望产生的恐惧感，在病危的老人内心交战了一会儿，总算有了答案：「孩子，扶我坐起来，也许我还有力气在她说出第一句谎言的时候加以拆穿。毛族的女法师，你可以再靠近一些，我曾经对你们根深蒂固的肌肤附属品很过敏，但是现在我已经不在乎那些了。」

朵拉依言向前了一步，但并不急著解释匕的来历，而只是垂手敬立著。

「……你知道些什么？」老人忍不住问了：「如果你只想说些考古学家似的文物监定，那么可以离去了。」

「不。」女法师耸了耸肩：「那不是我的专长，更详细的监定需要更专门的学者来做，除了这把匕是约九百年前内轩辕的古文物、这种常识程度的知识我也知道之外。我来只是为了澄清一些误会。」

「好大的口气，你……」

「朵拉。」

「朵拉女士，你的专长是什么？」

「古文字。」女法师伸出手指指著匕护手中央的巨大玛瑙，问道：「这是什么字？」

「２……」老人迟疑了一下，给了朵拉她想要的答案：「这是数字，依玛海亚数字，早在一千三百多年前就由夜明之路传入内轩辕了，因为简便好写广受欢迎、取代了内轩辕自己的数字成为最常用的数字，后来又经由北向之路传到世界各地成为各地通用……出现在九百年前内轩辕的宝器上，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很多。」毛族女法师冷笑道：「先，约在一千三百多年传入内轩辕，匕的年代则是九百多年，之间四百多年的历史，说短不短，说长，也不太长。」

朵拉故意顿了顿，待老人露出注意聆听的神情，才继续说下去：

「其次，『取代』内轩辕自己文化中的数字这种说法，并不精确。事实上，内轩辕人直到现在还在正式场合中使用自己轩辕文字中的数字，何况是九百年前？」朵拉轻轻接过了匕，恭谨地捧著对老人说：「您看看，您觉得这是使用在正式场合的匕，或者是玩具般的家伙？如果是在正式场合中所使用，却刻下以简单方便而广受欢迎、四百年前才刚传入的外邦文字，不是很不自然？」

女法师这次只是语声稍歇，马上接著说了：「内轩辕人轻视外族文化的特性，老阁下应当略有耳闻才是。包括天教在内，许多其它宗教在传入内轩辕后，都有被当地人扭曲并归并入自己的皇太教信仰的情形，就是一个明显的象征。若说内轩辕人在外邦简便好用的数字传入后四百余年，便将之刻在如此尊贵的文器上，这实在是难以令人相信……」

「或许你说的有道理，但……」老人困惑地说：「但是内轩辕文字、就算是内轩辕古文中，都没有这个２字，如果这个字不是文字、数字，那会是什么？」

朵拉昂说道：「这就是我的专长了，如果说我认为这是图腾呢？」

「……代表什么的图腾？」

「鸭子。」

「胡、胡扯！」倒不是老人出的咆哮声，而是依否戈对于「朵拉的谎言」功败垂成的恼羞成怒：「如果在这么宝贝的文器上雕个外邦数字、以内轩辕人的习性而言是荒唐的；那么说内轩辕人在这匕上雕个代表鸭子的图腾？简直是荒唐加三级、荒唐透顶了！给我滚……」

女法师柳眉倒竖，口气冷淡地说：「喵，如果这是一个龙型图腾的符文字，还荒唐不荒唐？」

依否戈楞了楞：「可是、鸭子……这个鸭子……」

「如果是蛇、犀、虎、狮之类的图腾，也不荒唐，对不？」朵拉被人打断话头的怒意好像平复了些，缓缓说道：「那是因为先民在与那些强悍生物的对抗中，留下了敬畏的记忆不是吗？为什么不可以是鸭子？」

老人好像想起了什么，显得有些激动：「说下去。」

「老阁下，您可能知道古内轩辕西南曾经有一种罕见的覆羽龙兽，在当地的称呼却是『炎息巨鸭』的。如果您不知道，我倒是可以确定的告诉你，那种覆羽龙兽的外型真的和巨鸭及其相似，嘴型、短蹼足和肥大的身躯各处无一不似，没有生物学常识的古人是不可能把?不归为鸭类而归于龙兽类的，而且也的确有生活于古内轩辕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把这种『巨鸭』当成神在崇拜。」

「说下去！」老人枯槁的双手微微颤抖著，显示他心中的激动。

「以下就是我的推测了，需要更专门的内轩辕当地考古学家加以佐证。」朵拉不急不徐地说：「这把匕，很可能是那些少数民族在祭祀鸭神时所用的法器，由族里最尊贵的大祭司举著，在虔诚的土人们以轩辕原始古乐器伴奏下，用最真诚的歌声唱出对于鸭神的敬畏与恳求。」

毛族的女法师里了里几乎遮掩雪白颈项的修长鬓，把握在右手中的匕缓缓举了起来，并悄悄地自掌心施了个法焰术。光采瞬间从她的手中染满整把匕，在这不甚亮的病房内更显得璀璨夺目。

她以殉道者似、最虔诚的眼神凝视著匕，低声唱了一没有人听的懂的原始歌谣。虽然听不懂，可是如此纯朴真挚的敬意却感染了房中的每一个人，而且句中大量的「兮」「哉」等轩辕文古音、也让长久以来追寻遥远的异乡、遥远的古文明实相的一对父子动容。

一曲唱毕，旁边服侍的佣人才偷偷呼吸起来，感觉上好像真的经历了这么一场庄严肃穆的古祭典。接著，女法师恭敬地把光采略减的匕呈入老主人手中。

老主人爱怜地抚摸著匕，深陷眼窝中的目光不由得停留在那个「２」字上。说也奇怪，以前怎么看都象是个２字，但是现在就是怎么看都不像了。

「原来这不是２，这不是个『２』字……」老主人突然忍不住狂笑起来，边笑边喊道：「我花了几十年的时间去追寻一个不存在的『1』字，但却到了临死才现这根本就不是『２』，原来这是鸭子、是鸭子啊！」

依否戈忍不住惨叫道：「父、父亲大人！」

「放心……我现在……心里，很轻松。很久没这么轻松了。」老人满脸安详地抱紧了匕，滑入被窝当中，阖上的双眼，便再也没有睁开过了。

※※※

除了少得可怜的酬劳之外，朵拉对这次自己的表现还算是相当满意的，所以忍不住找了个下午，把事情从头到尾对唯一对过程还稍微感兴趣的另一个队友莱雅给细说了。莱雅听完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既然早知道这把匕的来历，为什么之前不说，非要等老先生死之前才肯说出来？」

「我早知道匕的来历？」朵拉听得楞了半天：「你以为我说的是真话？」

「啊？」莱雅愕然：「莫非都是假话？」

「呃……也不能这样说。」朵拉苦笑著说：「的确我是没有说半句假话；只是省略了很多真相罢了。」

莱雅困惑地说：「你认为那真的是数字吗？或者是鸭图腾？如果你的话都是真的，那么匕上的字的确不应该是数字啊？」

「是吗？」朵拉耸耸肩说：「我只是为匕的来历编造了一个在查证之前没有明显破绽的可能性罢了，同样的可能性还有无数个，而在其中的大部分、那个２果然还是个数字吧！比方说，我们假设九百多年前内轩辕有个名叫『十二或十三』的盗贼团，在一次成功的袭击中抢得了这把匕、想把它当成二头目的信物，一群盗贼自然不可能这么不厌其烦地在匕上刻个古轩辕文的数字『2』，那么刻个简单方便的２字当然就在情理之内了。」

「啊！」莱雅惨叫一声，想了一会儿。苦笑著说：「听你这样说，我又开始觉得奇怪、为什么你那个满是破绽的来历推测被有被怀疑了。」

「这还用说。」朵拉留下了饮料前，浅笑著为这次的事情下了个最后的脚注：「那当然是因为，没有人比那位老先生自己更希望从这个『２』字的咒缚中解放出来。一但有人能给他指出一条他从没想过、表面上畅通无碍的出路，他就会主动自己足狂奔直到尽头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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