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作者:绚★风月      更新:2019-08-20 05:16      字数:10452

望天城,晌午。

一个望天城的樵夫突然在上山砍柴的时候,发现了两个形迹可疑的人,贪财心驱使之下,便悄悄的跟了上去。

望天城依山而建,城里便包着一个小小的山,不然,这几日封城,这些依靠砍柴为生的樵夫们又哪里还会有饭吃!

须知,自昨日,城里的各处便张贴出了告示,道是,凡能发现火国细作,并上报给指挥府者,每告发一个,可得白银百两!白银百两,放在一个普通的百姓家里,可是好几年的收入,遑论是百姓中的穷人,樵夫的家中呢?一大捆柴,才十个铜子,一天,累死累活,也不过是三大捆柴火!

跟着两个形迹可疑的人到了山腰,樵夫便发现了一个不算大的山洞,看样子,应是人工开掘的,而且,从土的湿度来看,刚刚开掘不久。

见两个形迹可疑的人进了山洞,樵夫忍不住犹豫了一下,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不禁一跺脚,也跟了进去。

山洞里点着火把,算不得黑暗,只是有些湿漉漉的,有一股难闻的血腥味。

樵夫大着胆子往里走了一些时候,便听到了里面传出了皮鞭抽打皮肉的声音,以及审讯和咒骂的声音,不敢再前行,便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段将军,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嘴硬了,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哼哼,就是,就是,你还是说了吧!”

“我呸!滚!”

“嗤!嘴还挺硬!”

“姓段的!你可不要爱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明着告诉你吧!外边,已经有我们的人易容冒充了你了!”

“此时,啧啧,不是我说,就算你逃得出去,也没用了!”

“该死的!你,你们这群畜生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啧啧,还真就做了什么了!”

“哎呦呦,我那兄弟啊,可是借着你的身份,杀了平民,侮辱了良家,啧啧,本想着,那月天驰会护短的瞒下这件事,我们再趁机搞搞风雨,离间月家军和望天城的百姓们的关系,到时候,激起民变,一举破城呢!可惜啊,可惜,那月天驰可是一点都没有姑息你这个人啊!”

“元帅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呵,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把外边的那个假的你下狱了!哎呦,你可是不知道啊,用刑用的那个狠,别说是同僚了,就是仇人,也犯不着那么往死里折腾啊!这么粗的鞭子,蘸了水往身上抽,抽完了,还往伤口上撒盐水,啧啧,好家伙,真不愧是‘狡兔’月幻,那刑用的,怪不得说,但凡是被他用过了刑的人,临终时的遗言,都无一例外的是‘终于可以死了’,可真是名不虚传!”

“哈哈哈,好!不愧是元帅!公私分明!月家军的威名,怎能毁在一个违犯军规的人的身上!该打!打得好!”

“段将军,你可真是够不识趣的,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思称赞别人!”

“这两天,那冒充你的人,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用刑的,小人不才,跟‘狡兔’月幻学了几招折磨人的本事,嘿嘿,段将军,你若是再不说,可别怪小人在你的身上,尝尝鲜了……”

“我呸!要用就尽管用!老子跟你说半个求饶的字,老子是你养的!”

“哼!嘴硬!老子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老子的刑具硬!”

鞭子抽打皮肉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期间,不时夹杂着强忍疼痛的闷哼,听明白了里面的人的交谈的樵夫,眼睛忍不住瞪大,再瞪大,继续瞪大……

这,这可是惊天的秘密!月家军的将军被细作抓了不说,还有细作冒充那个被抓的将军,想要伺机破坏月家军和望天城百姓的关系,对望天城不轨!

我的乖乖!这消息,可比发现细作有价值多了!

往小里说,是救了一个将军的性命,那将军,啧啧,听说还是“那位大人”的学生,嗤,就说,“那位大人”般的人,怎么可能有一个如此不顾及百姓的学生,果然,是别人假扮的,来破坏的月家军和那位大人的名声的细作,该死的,竟敢连那位大人的名声都敢破坏,真真是不怕下雨天被雷劈死了!

至于往大里说嘛,啧啧,便是说成揭发敌军的阴谋都不为过的!这可是军功!实实在在的军功!这可是要被重重的封赏的!

一边这样想着,樵夫一边夸张的咧开了嘴,露出了夸张的笑,心道,半辈子不走运,走运了,倒是一下子来了个大运!当下,扭头,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溜出了山洞,一路小跑的往山下跑去,直奔望天城……

听着重的不像话的脚步声离开了山洞,山洞隔墙那边的四人之中,有三人相视一笑,是两个月家的密卫和段息天,他们的旁边,是一个被用铁镣缚住了的人,嘴被堵着,身上,伤痕累累,很显然,刚刚被用刑的人,是他。

“幻将军说了,完成了这件事,便可以赎清你当细作是罪了,恩,你可以死了。”段息天很是满意的看了一眼被铁镣缚住的人,浅浅一笑,拔出佩剑,刺进了他的肚腹。

被刺破肚腹的人轻轻的点了点头,不但没有露出什么痛苦或者怨毒,反倒是微微一笑,张了张已经被剃去了舌头的嘴,念了一句,从口型来看,竟是:终于,能死了。

再说那自以为听到了“惊天的秘密”的樵夫,在下了山之后,便直奔原本的城主府,现在的指挥府门前而去,这几日,月幻都会在这里对“段息天”用刑,今天,理应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指挥府的门口,围着一小圈百姓,正在观看月幻用刑,不得不承认,月幻,是个用刑的天才,他用出的每一种刑,都会让被用刑的人痛不欲生,但是,场面上却并不会出现血淋淋的骇人情景,这也使得若干望天城的百姓们,把来观看月幻对“段息天”用刑当成了一件茶余饭后的消遣……百姓们都恨为富不仁和为官不廉的人,当然,对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家伙,更是深恶痛绝!

这几日,月幻都是一边对“段息天”用刑,一边斥责他的“恶行”的,收到的效果,自然是百姓们的群情激奋,自昨日开始,更是有胆大的百姓带头对被绑缚着的“段息天”吐口水,丢臭鸡蛋和烂菜叶,而有了第一个,自然就会有第二个和第三个,然后,便是一群人……

对此,月幻并不出言阻止,而是向后退到了一边,免得被殃及鱼池,而后,更是向月天驰求来了话,道是,每天让出半个时辰的时间来,让百姓们发泄不满,只一点要求,不能打头,不然,若是打死了,锁回帝都,没法审问量刑。

此时,月该正在对“段息天”用刑,望天城的二三百无事的百姓们,正在围观。

突然,自以为偷听到了“秘密”的樵夫以极快的速度冲进了人群,左挤又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了人群的前面,惹来了一群人的怒骂。

“作死啊!”

“你他娘的没长眼睛!”

“挤你八辈儿祖宗啊!想看不会早来啊!”

想到富贵在前,樵夫哪里还顾得上旁人的怒骂,此刻,在他的面前,月幻,那就是一座闪闪发光的大金山!

三下五除二的挤过愤怒的人群,樵夫一个猛扑便到了行刑的台子之上,顾不得众人讶异的目光,便扑到了月幻的脚下,“幻将军!小人有要事禀报元帅!关系重大,还望幻将军能帮忙引荐!”

“要事?”月幻很是奇怪的看向了樵夫,眼中虽没有看不起,却是也带着不信,毕竟,一个寻常百姓,突然跑来要见一军之帅,任凭谁都会觉得奇怪的,还说是什么有要事,一个樵夫,能有什么需要见了一军之帅才能说的要事!

“对,要事!幻将军,此事,事关月家军的一位将军性命!”樵夫想了想,连自己都觉得有些没有说服力,“那,那个,是,是小人上山砍柴的时候,偶然发现和听到的……”

“你……是望天城的人?”月幻微微皱了皱眉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樵夫好几遍,仍是疑惑满满,虽是没有直接说出来,目光里却是已经把樵夫当成了细作来审视,“有没有人能证明你的身份?”

“有的!有的!”樵夫四下看了一圈,在人群里发现了十几个自己熟识的人,忙使劲点了点头,生怕说的不够明白,“小人叫杨二,在家里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个哥哥,叫杨大,年前的时候被征了兵,让人捎回来信说,就职在月家军麾下,重骑兵三营四纵,是个掌旗兵,被月畔将军亲手教过骑术,月畔将军还曾夸赞过他的!”

“你哥哥隶属于月家铁骑?”月幻轻轻的皱了皱眉头,对名唤杨二的樵夫态度似是温和了不少,“现在,月家铁骑尚未赶来,这望天城之中,可还有其他能证明你身份的人?”

“有的!幻将军,有的!”杨二又用力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几个人群里的人,“那个是王婶,跟我是本家,几年前曾得望天城的语者大人指点,学会了‘那位大人’秘传的天丝之术,家中养了几百条条天虫,现在,每年都能产出二百多匹丝绸,因为需要缫丝,每月都会跟小人买三十担木柴。”

“那个,是王虎,是跟小人一起摸鱼偷枣长大的,他的大腿上有一道拇指长的伤,是我们一起偷枣,被孙伯发现了,逃跑时,树枝子划伤的,那时候没钱治,烂的差点死了,还是‘那位大人’在望天城里设立的免费医馆救了他,挖下了烂肉,包扎好,在医馆里住了小半个月,才勉强是长好了,那时,他娘哭的眼都肿的睁不开了,直不顾医馆的大夫的阻拦,朝着医馆的大门磕了十几个头,才被人架了起来,事后,便每天都在天将黑的时候,跑去‘那位大人’设立在望天城的许愿堂叩拜,十年了,不管是刮风下雨,都不曾停过。”

“啊,对了,那个就是孙伯,孙伯,你记得吧?我是杨二,小时候总跟王虎去你家里的枣树偷枣,那回你吓唬我俩,说是要打折我们两个的腿,王虎从墙头上摔了下来,大腿被树枝子扎了,还是你背了他送去家里的,第二天,还送了一大篮子枣给他,说是,你不心疼我们吃,想吃,就去要,偷可是不行的,小时偷针大了偷金,想要啥,就自己赚,别当了贼辱没家门。”

“还有……还有……”

杨二又从人群里指了好几个人出来,说得也都是一些他年幼时的事情,只有那么几个知情的人清楚,做不得假,而月幻则是在一直随着他指的方向看,目光不停的落在不同的人身上,见他们的神色里皆是认可,才轻轻的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杨二的肩膀,示意他可以不用再继续说下去了。

“可以了,杨二,我知道你就是这望天城的百姓了。”月幻浅浅一笑,优雅从容,“你想跟元帅禀报什么事情,可否先告诉我,我衡量之后,再帮你引荐?须知,元帅是有许多的军务要处理的,不可能事无巨细都亲力亲为,现在,正是布置防务的重要时候,望天城能不能守下来,都得看现在的布置。”

“是关于细作和月家军的一位将军的……这个……”杨二咬了咬厚嘴唇,犹豫了一下,还是露了一点儿口风,“这事,真的是……”

“细作?月家军的一位将军?”月幻皱了皱眉头,神色变得凝重了起来,“好吧,你稍等,我去请元帅。”

不一会儿工夫,便有几个月王府的亲卫从指挥府里面涌了出来,分立在门的两边,警惕的四下观察了一圈,排除了所有可能潜伏在暗处的威胁,才分了一个人,进门去。

又过了些许时候,月天驰为首,身后跟了月幻和月余一,从门内走了出来,再后面,是月初云,亦换了轻甲的戎装,耀眼的红,使人一看,便生英姿飒爽之感,许多男子看了,更是忍不住叹了一句:谁说女子不如男!

至于,之后许多年,见过月初云的若干望天城的女子,在与自家夫君说起月初云之时,犹会轻斥几句,你看看你这德行,别说是比那些个别的将军了,就是连月家的一个女子都比不上!看看人家初云小姐,啧啧,真是可惜了,怎就是个女子了呢!若是个男子,我定不嫁了你,终生为她守身,哪怕能得她多看一眼,也好过跟你这不出头的东西荒唐半辈子!

月天驰出门之后,先是环顾了一眼四周围观的百姓,才最终把目光落在了杨二的身上。

此时,因为人传人的关系,原本仅有的二三百人,已经暴增到了五六百人,整个指挥府门口,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原本并行两辆马车都有余的道路,此时,别说是马车了,便是人要挤过去,也都是不易了。

“你叫杨二?”月天驰目光如炬,在杨二的身上只旋转了一圈,就看得杨二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回,回元帅的话,小,小人正,正是杨二。”杨二直觉得自己是被一只什么野兽给盯了似的恐慌,说是锋芒在背,也毫不夸张。

“你说,你有重要的事情要亲自禀报给我?”月天驰轻轻的点了点头,似乎对杨二会有这样的反应毫不觉得意外,“我听幻说,你说,我军中有一个将军跟细作有关系?是哪一个?姓什名谁?可有确切的证据?”

听月天驰一股脑的问出了这些个问题,杨二先是一愣,见所有人把目光都投向了他,忙使劲点了点头,伸手指向被用铁链缚住的段息天,“就,就是他。”

“他?”月天驰微微的拧紧了眉头,扭头看了一眼“段息天”,便又回转头看向了樵夫,很是认真的说道,“他犯了重罪,现在,只是一个囚犯,不是什么将军。”

“就算他现在只是个囚犯,也有不同的罪责。”月幻缓缓的上前一步,低声在月天驰的耳边说了一句,虽是很低,却是能让所有在场围观的百姓都听得一清二楚,“若是他以前触犯的罪责,定罪之后,应是五马分尸之刑,若是细作之罪的话,军中重将,通敌叛国,就应是凌迟之罪了。”

“恩,此话有理。”月天驰轻轻的点了点头,伸手把杨二从地上扶了起来,“说说吧,他的罪证,只要切实,我便让人循着告示上说的,给你发下奖赏。”

杨二也是个七尺高的汉子,若是放了平日里,换了别人,想要把腿上脱力的他从地上架起来,没有两个强壮的汉子,是断然不能的,但是,月天驰常年从军,又有武技加身,力气又岂是常人可比的,只用一只手一提,便硬生生的把他拖了起来,“别怕,实话实说,便是他的老师来了,听了他的罪责,也不会再护着他了!”

“不,不是,将军没听明白小人的意思。”听了月天驰的话,杨二忙使劲摇了摇头,费力的站好,挪动到了“段息天”的身边,扬起手,愤怒的给他一巴掌,“他根本就不是息天将军!他是细作!是特意冒充了息天将军,来破坏‘那位大人’和月家军名声的!”

杨二虽然紧张的手抖,但是,他好歹也是个常年做力气活的人,这带着怒气的一巴掌下去,也使得被缚住了的“段息天”的脸被打偏向了一边,顷刻间,肿了起来,“他们把真的息天将军绑架了,现在,正在山上的一个山洞里,若不是我去砍柴的时候,发现了那两个形迹可疑的人,跟了上去,我们所有人都要被蒙骗了!”

“爹爹,他的面皮是假的!”一直站在最后面的月初云缓步上前,走到了“段息天”的身边,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才拧紧了眉头,认真的说道,“如果是他自己的面皮,这样一巴掌下去,肯定是会留下指印的,而他的脸,却只是肿了起来,没有留下指印。”

“该死的细作!”听了月初云的话,月天驰先是微微一愣,但马上便凝重了起来,朝着站在他身后的亲卫一挥手,低声命令道,“来人!把这个该死的细作给我关进地牢里去,幻,你负责审讯!定要让他把知道的,悉数都说出来!”

“元帅,军中正是用人之时,幻以为,当务之急,是带人去救出真的息天将军。”月幻上前半步,行了一个军礼,依旧称呼月天驰为元帅,“杨二刚刚说,他是砍柴的时候跟去看了的,想必应还能记得路……”

“杨二,你还能找到,你刚刚说的地方么?”月天驰轻轻的点了点头,认同了月幻的话,挥手示意月王府的亲卫先把假的段息天押下去。

“回元帅的话,小人一路下来的时候,用砍柴的斧头,在树上做了记号,小人,小人能找到!”听月天驰询问,杨二忙转身应声,“那山洞是里面的人不多,但是,刚才,小人孤身一人,却是不敢进去的,所以……”

“别怕,这一次,我们都与你同去。”月幻扭头看了一眼月天驰,见他并没有要反对的意思,便又转身看向了围观的百姓,“大家要不要也一起去?看看这些藐视我们的神的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围观的百姓们交头接耳了一阵之后,便先有一个年纪颇大的妇人走了出来,顿了顿手里柺棍,“老太婆我要去。”

“柯婆婆!”听到老妇人说要去,围观的百姓们忍不住一阵惊呼。

柯婆婆可是望天城的名人,她夫家本是医学世家,下面有三个儿子。

八年前,望天城暴发了瘟疫,除了柯婆婆家,城里所有的大夫都携亲眷逃走避难了,是柯婆婆的丈夫和三个儿子留了下来,为城里的百姓熬制续命的汤药,坚持到了“那位大人”派遣的医者前来,救了闻风城大半城的人,而她的丈夫和两个儿子,却因为感染了瘟疫,未能救得过来,仅剩的小儿子,亦因为感染瘟疫,高烧烧坏了,成了残疾,至今不能下地走路。

后来,虽有幸被“那位大人”收做了弟子,去了帝都,却也是未传回双腿被治愈的消息,对柯婆婆,望天城的所有人,都是抱着极深的感激和愧疚的,在望天城,柯婆婆的声望和号召力,可是比城主更胜一筹的,确切的说,是仅次于“那位大人”的。

“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东西!枉‘那位大人’救你们的性命!你们也不想想,啊?要是没有‘那位大人’,你们还有几个人是能活得,啊?你们的爹娘都没教过你们么?承人以恩,涌泉相报,当时,你们跪地许诺的话,这才几年,就都忘了?”柯婆婆愤怒的用拐杖戳了戳地面,戳的地面砰砰响,扭头,扫了一眼众人,“是谁喊着刀山火海,在所不辞的,啊?现在,还没让你们去刀山火海呢,就都缩成乌龟了!”

“柯婆婆,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我们……”被柯婆婆这么一骂,围观的众人都忍不住涨红了脸,垂下了头,“我们……”

“你们什么你们!”柯婆婆根本就不给众人解释的机会,扬起拐杖就往离她最近的一个人打了过去,“混账东西!这才只是让你们去跟着看上一看,还没让你们动手呢,就都往后缩了!你们怕什么?怕什么,啊?没听见刚才幻将军说,他们也会派人去的么!怕什么!怕什么怕!乌龟东西!一群乌龟东西!”

近前的人挨了柯婆婆的打,却只敢硬挺着,躲都不敢躲,一阵子噼里啪啦的拐杖打了下去,都是忍不住龇牙咧嘴,闷哼都不敢大声出来。

“婆婆可是柯赤心的娘?”看着柯婆婆的反映,月初云忍不住浅浅一笑,上前扶住她,柔声问道。

“姑娘是……月王爷家的小郡主?”听月初云喊出了自己的儿子的名字,便知她定是与自己的儿子相熟的,柯婆婆的手忍不住顿了顿,收了拐杖,转头看向了她,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姑娘认识我家的小子?”

“婆婆,我叫月初云,我爹爹是叫月天驰,我娘亲叫齐灵玉,我有四个哥哥,在家排名第五。”月初云抿嘴一笑,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柯婆婆,“婆婆称呼我初云就好,郡主什么的,都是虚名,不提也罢。”

“这是……”从月初云的手里接了信,柯婆婆本能的低头看了过去,目光触及到信封上的字时,手忍不住顿了顿,似是有些难以置信,“初云姑娘……这信……”

“这信是赤心让我转交给您的,他的腿现在已经有所好转了,短途,可依靠拐杖行进。”月初云浅浅一笑,伸手拍了拍柯婆婆的手背,说出了一句让她忍不住落泪的话,“他很勤奋,已尽得真传,据初云所知,至多再过一年,便能归来了。”

“他,他已经能走了?”

柯婆婆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她从没敢想过,自己的儿子,还会有能站起来的一天,她虽没有自幼学习医术,但几十年,与柯公公携手共渡,耳濡目染,也算是对医术有不少的了解了,柯赤心被“那位大人”带走之时,下半身已经全无知觉,依着正常来说,别说是站立了,便是连人事,都已经不能了!她本以为,柯家的香火会在这一辈被断绝了,怎想,竟还能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一边问着,柯婆婆一边以最快的速度拆开了信封,从里面抽出了信纸,展开,看了起来,只看了几句,便已是泪流满面,丢掉拐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极为虔诚的叩拜了起来,“天使大人在上,接我老太婆一拜!我柯家,我柯家,后继有人了啊!我柯老太婆在此发誓,有我柯家一日,便供奉您的永生牌位一天!柯家一日不灭,大人的永生牌位香火一日不绝!”

“柯婆婆,怎得这般激动?”

“婆婆,发生了什么事?”

“婆婆……”

见柯婆婆这么激动,原本围观的众人忍不住好奇的把她围了起来,七嘴八舌的问着,更有的,识字的,干脆把她因激动而掉在地上的信捡了起来,循着上面的内容,读了起来:

娘,在老师的医治之下,儿子已能下地行走,虽尚离不了拐杖,但老师说,只需要再稍加时日,便可彻底恢复,还望娘亲不要挂心烦忧。

另有老师为媒亲事一桩,彼女子名唤药百里,温柔娴雅,待人恭顺,面容亦是万里挑一,出身医学世家,与我柯家可谓门当户对,儿不敢私定,特修书一封,望娘亲细酌。

儿赤心敬上。

听人念完书信,围观的百姓们先是沉默了些许时候,紧接着,便是一片欢呼之声。

众所周知,为了帮望天城中染了瘟疫的人们续命,柯婆婆三个儿子死的仅剩的一个,剩的那个,亦是成了站不起来的废人,而柯家,这一望天城中是医学世家,亦因此而将告断绝。

“恭喜婆婆!”

“贺喜婆婆!”

“老天保佑柯家,老天保佑好人!”

“‘那位大人’果然是神人降世,连这种人力不可及的病症也能治愈!”

看着百姓们的欢呼,月初云浅笑着摇了摇头,几年前,望天城暴发瘟疫,她凭借着现代的医学理论救了城中的达半数人是性命,也因此而在此城中立下了信仰。

那时,柯家人的医德感动了她,使得她改变了自己在医学上,只施救,不收徒的念头,带回了他,交给了他现代的医学理论,并与她娘亲的师父“老毒怪”一起,为他制定了治疗方案,为时数年,终于让他的下半身重新恢复了知觉,又使用现在是“复健”理论,让他重新站了起来。

“二哥,整理人手,出发。”看了一眼出神的月初云,月余一忍不住浅浅一笑,她的这个妹妹,狠心时,宛若临世的鬼魅,善良时,却是最纯洁的孩子,也比不了她的万分之一,可是,却又让人感觉不出矛盾,总之,就是对她认可的人,对云国的百姓,她总是很善良,就是了!她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什么“人生而平等”,什么“窃珠者盗,窃国者诸侯”,什么“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反正,都是些稀奇古怪、大逆不道的话就是了!

有的人,生来便是皇子,有的人,生来便是臣将之后,有的人,生来就是平民,更有的人,生来便是穷困潦倒,哪里来的平等一说?

那些穷人,维持生计都难,又如何上的起学?更不要说什么改变境遇,成为达官贵人了!平等?如何平等的了?古来,又有几人是由穷人变成了富人,或者由平民成了官将公侯的!

“四哥,有些事,你不懂的。”月初云抿嘴一笑,祸乱众生般的美,但是,出于她的身份,却没有一人敢对她有任何的觊觎之心。

“初云姑娘,你还没告诉老太婆我,你是如何认识我家儿子的……”柯婆婆高兴的哭了一阵子,便重新恢复了平静,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牵住了月初云的手,她不让她称呼她郡主,她便索性称她姑娘,说真的,她可真是一点儿的官家小姐的架子都没有,让人一看,便打心底里觉得喜欢的不得了!

“婆婆,你家儿子,柯赤心,是常年住在‘天馆’里的,我,也是‘天馆’的常客,时日长了,便也相熟了。”

月初云大言不惭的说着半真半假的话,眼睛都不曾眨上一眨,她的确是‘天馆’的常客,只是,她每次都是以他们的老师的身份前往的,与柯赤心也算是相熟,关系,却是师徒。

月初云前前后护一共收了三个弟子,一个,是段息天,专修的,是谋略和用兵之术,天赋卓绝,若非被时代的视野所局限,他的造诣,恐已可以与她平起平坐!

一个,是柯赤心,专修的,是医道,月初云教他的,不仅仅是这个时代的医学本事,更多的,是现代的理论,接骨,治疗瘟疫等等,在云国,这些,都被称为神术!

还有一个,叫葛离析,修的是机括制造,月初云交给了他现代科技中的诸如杠杆,滑轮,锯齿,摩擦力,重力,弹力等先进的理论,使得他成了一个暗器和其他机括制造类的专才,在她的引导下,他竟是先后制造出了古代版的自行车,磨面粉用的水车,存在于传说中的诸葛亮的“专利物品”,木牛流马……

“初云姑娘也时常出入‘天馆’?”听了月初云的话,惊呼的人,可不仅仅是柯婆婆一人了!

众所周知,“天馆”,乃是“那位大人”居住的府邸,人人皆知位于帝都,但是,到底在哪里,却是无人知晓!传说,那里,只有“那位大人”和几位贤者大人可以随意出入,便是连“那位大人”的三位弟子,没有得到允许,都是不可以随便离开的!

当然,人皆有好奇之心,曾有人不知死活的化妆成了去送水粮的商人,可惜,不论武技有多么的高强,都未能再活着从里面出来,被众人所见的,就只有那人的白骨,传闻,擅闯之人,皆会被那位大人饲养的“神兽”坐骑当作食物,那些满是牙印的白骨,便是被那只“神兽”啃食的!

“不才顶了一个‘贤者’的虚名。”月初云轻轻的点了点头,并不想引起过分的骚动,所以,只以一个“贤者”是名号告知了望天城的百姓们,“我此番来,一是为了照顾家父的生活起居,二是奉了‘那位大人’的命令,来辅助他的弟子,为云国击退火国的侵略者。”

“天呐!她,她竟是一位‘贤者大人’!”

“怪不得她能召唤秃鹫,充当坐骑!”

“最接近‘那位大人’的人!我的乖乖!我,我该不会是做梦吧!”

“我,我竟然跟一位‘贤者大人’说过话!不行,不行了,等回了家,我一定要把这么有意义的事情记下来,留给后辈们知道!”

看着越来越激动的望天城百姓们,月幻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伸手把月初云揽到了他的身后,用自己的身体分割开了自己的宝贝妹妹和狂热的百姓们,大手一挥,改变了话题,“我们刚刚不是要去救息天将军么?各位乡亲们,息天将军可是‘那位大人’的弟子,他的地位,可比一位‘贤者’要高!难道,你们忍心让他继续出于危险之中么?你们可知,我们迟缓一会儿,他就会多一分危险!细作,可是吃人都不吐骨头的丧心病狂的疯子!”

“对!幻将军说的对!救人要紧!”柯婆婆最先出声应和,俯身捡起地上的拐杖,拎了杨二便推到了她的面前,“快快带路!若是晚了,我们可怎么对得起‘那位大人’的恩惠!为了保护我们,他不惜连自己的弟子都派来了,还有,还有一位贤者大人!快走!快走!”

“对,对,对,救人要紧,救人要紧!”人群里马上便出现了其他的附和的人。

然后,围观的百姓们不需人指挥的分开,让出了一条路来,让月天驰、月幻、月余一、月初云和月家的一群亲卫们通过,再然后,又蓦地合在了一起,尾随在了月家亲卫们的后面,而柯婆婆,在走在了一众百姓们的最前面,很是有礼的与他们保持了五丈的距离,不管是平地,还是山路,这个距离始终都没有改变过,当然,并不是因为柯婆婆会什么武功,相反的,她根本就连武功的皮毛都不曾了解过,她之所以能跟的这么一成不变,只是因为,她的心里,对月家军怀着崇敬,怀着景仰,以及,对“那位大人”的……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