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作者:绚★风月      更新:2019-08-20 05:16      字数:10559

云迟语缓步走到桌前,难以置信的拿起了桌上的那一缕青丝,送到鼻前,闻了闻,顿时,脸色更差了起来,是月天心的味道,她独有的满天星花的淡淡香气,这发丝,真的是月天心的!

随侍的太监总管见云迟语脸色差极,忙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把甩开,额角磕在了柱子上,渗出了血迹,“陛,陛下,您,您别心急,娘娘,娘娘她许只是一时负气,待气消了,就,就……”

“就什么?”云迟语扶住了桌子,深深的吸了口气,“就回来了?”

听云迟语的声音有气无力,太监总管忙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小跑着到了云迟语的身后,在距离他三步远的位置站定,拿出帕子,擦了擦额角的血迹,恭敬的俯身,小心翼翼的劝道,“陛下莫要心急,以前的时候,娘娘不也经常会负气离宫的么?以陛下的……咳,定是可以手到擒来的……”

“她,还会让我找到她么?”云迟语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攥着月天心剪下的青丝,在桌边坐了下来,以右手食指的尾骨,揉了揉眉心,低声下令,“传令下去,所有的御林军,分八个方向出城,寻找皇后的下落,寻得者,衔升三级,俸升五等。”

“陛下,把所有的御林军都派出去的话,您的安全……”听了云迟语的话,太监总管忍不住微微一愣,拧紧了眉头,因为皮肤紧绷,额头上刚刚才有些凝结的伤口,又流出了血来。

“让你去就去!哪来的那么多的废话!”云迟语抄起桌子上的一个茶杯就朝太监总管丢了过去,正中额头,使得他原本就在流血的伤口顿时更大了一些,血也流得更快了几分,殷红的血液只几个眨眼的工夫,便滑过了眼角,样子甚是骇人,“你,也带上几个人,去月王府看看,她一个女人,身上连银子金票都没带,离了皇宫,定是会无处可去的,说不定就会回月王府去了呢!如果有人阻拦,就定是她藏在里面了,你记住了,不要用强,速速回来禀报我,我亲自登门去接她回来便可!”

“陛下,老奴以为,若是月王府的下人敢阻拦,却是刚好给陛下一个对月家动手的借口。”太监总管的眼珠滴溜溜的转了几圈,上前献计,却是马屁拍在马腿上,被云迟语一脚踹在了地上。

“借口个屁!滚!”云迟语满脸愠怒的冲着太监主管吼了一声,恨不能上去再对他拳打脚踢一顿才好,“要不是你给朕出什么狗屁主意,让朕去逼迫她背弃月家,她怎么可能跟朕怄气出走!混蛋东西!要是寻不回她来,或者,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朕先把你给煮了!”

听云迟语说要把自己煮了,太监总管顿时被吓了个面如土色,跪地便拜了起来!逼迫月天心的主意,确实是他给云迟语出的,可是,他也没想到,这一次,娘娘会这么的执拗啊!自陛下继位至今,皇后娘娘已经不知多少次的帮他出主意限制月家的权力了,他怎么知道,这一次,会变成这个样子!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才,奴才也是,也是……”太监总管“也是”了半天,也没也是个所以然来,只得乖乖的跪在云迟语的面前,吓得全身抖糠般的颤抖个不停,向来灿若莲花般的一张巧嘴,此时却似是在嘴里塞了一块海绵般的张口结舌了起来。

“滚!”云迟语冷哼一声,攥紧月天心的发丝,缓步走到了与月天心对弈时,他一直坐的位置,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她的发丝放到了她坐的位置,从一旁的小桌上,拿起了两个棋篮,分放在棋盘的两侧,打开,伸出左手,抓出了一把白子,伸出右手,抓出了一把黑子,同时放到了棋盘的中央,混合到了一起,然后,开始摆起了残局,“在有皇后的消息之前,谁都不准打搅我。”

听了云迟语的话,所有人都诚惶诚恐的退了出去,近些年,确切的说,是御医断定月天心再也不能生育之后,他的脾气便开始越来越差了,但凡是惹了他的,碍了他眼的,轻则,被拖出去轮棍打死,重则,却是连九族都牵连到!没有人想给自己惹麻烦,更没有人想给自己招惹到杀身之祸!

云迟语的命令下达之后,不足半盏茶的工夫,皇宫的大门便打了开来,所有的禁卫军,倾城而出,分成八个方向,四散而去,而那个磕破了头的太监总管,则是在略加包扎了一下伤口之后,带了一小队侍卫,直奔月王府而去。

天馆。

装着月天心的布袋被两个白衣男子从马车里抬了出来,放到了地上,便有另外两个白衣男子走上前,打开布袋,把她从里面拎了出来,交给了一个候在一旁的正常人家奴婢模样打扮的小丫鬟。

出人意料的,那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丫鬟不但没被月天心压倒,反到很轻松的把她横抱了起来,竟也是个练家子!

小丫鬟仰起头看了一眼带月天心回来的四个白衣男子,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那个袖口上绣了金色图腾的白衣男子身上,态度很是恭敬,“侍卫长大人,主子的吩咐是如何说的?”

“带她去,一切她想去的地方,务必保证她的安全。”被称为侍卫长的白衣男子轻轻的点了点头,对小丫鬟对他露出这样的恭敬,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你可以带她走了,‘天馆’是主子的居所,不是你这种低等的下人该久留的地方。”

“奴婢告退。”小丫鬟恭敬的垂下头,对白衣男子称呼她低等下人,没有任何的不悦,反而,露出了惶恐,“得主子信任,得观‘天馆’神迹,毕生之幸。”

说完,便起身,抱着月天心登上了旁边的另一辆马车,放下了前面的布帘。

待马车从一道低矮的侧门离去,一黄,一蓝两个身影才从另一边的一个小门走了出来,穿黄衣的,是个脸色苍白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支紫檀木的手杖,穿蓝衣的,是个目光里带着狡黠的神色,一手扶着黄衣男子,一手拿着一个模样奇怪的罗盘。

“走了?”黄衣男子率先开口,看向了被称为侍卫长的白衣男子,声音里,带着丝丝沙哑,很是好听。

“柯神使。”听黄衣男子询问,被称为侍卫长的白衣男子忙转身,朝他恭敬了行了一礼,低声回应,这个穿着黄衣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柯赤心,而那个蓝衣的男子,则是葛离析,他们两人,就是月初云的另外两个弟子。

“免礼。”柯赤心挥了挥手,态度温润谦和,他刚刚能行走不久,双腿还不似常人般的有力,此时一松开扶着葛离析的手,便重心不稳的险些摔倒,还好葛离析眼疾手快的架住了他,才避免了尴尬。

“赤心哥哥,你才刚刚才能走得稳些,别太勉强了。”葛离析开口,声音却是与他的样貌极不搭调的娃娃音,“老师离开之前,可是把你托付给我照顾的,你若是不甚摔伤了,老师可是要责怪我的!”

“对不起,是我有些太得意忘形了。”柯赤心浅浅一笑,人不算好看,却是能给人一种很舒服轻松的感觉,“息天真幸运,能得老师的准许去阵前,此时,也不知与老师相见了没,不知……老师可曾把我让她带的家书,给了我娘亲没有……”

“赤心哥哥就放一万个心吧!老师答应的事情,何时未做到过!”葛离析翘了翘薄唇,显然对段息天可以跟随他们的老师去阵前一事很是羡慕,但是,也仅仅是羡慕而已,他们虽然都是“那位大人”的弟子,可是,享受的待遇,却是不一样的。

虽然月初云对他们两人也很好,但是,这种好,跟她对段息天的好完全不同!

她对他们,只是很纯粹的师长对弟子的好,而对段息天,却是更接近于一种亲情的好,若不是他们知道,他们的老师无后,定会猜测他是他们老师的某次风流债的产物!

“离析,你的所学,本也是可以用在战场上的。”看出了葛离析的不甘,柯赤心忍不住抿嘴一笑,柔声自怨道,“都是被我这破身子给拖累了,若不是怕我刚刚能行走,会有闪失,老师定是会连你也一并带上的。”

“赤心哥哥,你这叫说得什么话!你是我的兄长,我照顾你,是应该的!”葛离析用力的摇了摇头,十足的孩子气,细看去,那眉眼和表情,竟是跟“毒老怪”颇有几分神似。

“葛神使。”被称为侍卫长的白衣男子也向葛离析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缓步走到了距离他们两人三步远左右的位置,从怀里取出了一封信,低头,向前送到他们两人的面前,“这是帝都的语者送来的,说是主子给两位神使的信函。”

“老师的信?”看到了被送到他面前的那封信函的样子,葛离析顿时兴奋的瞪大了眼睛,一把抢了过来,撕开便看。

信函的封蜡上压着一个长着翅膀的人的印子,那印子中长了翅膀的人,有三对,也就是六只翅膀,这种规制的压蜡指环,只有他们的老师才会有,他们这三个他的弟子,压蜡指环的规制,是一个只有一对半,也就是三只翅膀的人,贤者的,是一对翅膀,语者的,则仅有一只翅膀。

这是身份的象征,同时,也是各自的之于“天馆”的地位。

他们的老师,是天馆的主人,他们,是可以长期居住在“天馆”之中,得到他们老师的某种传承的人,贤者,是可以在通秉之后,由侍卫长审定后,被允许进入“天馆”的人,而语者,则是有资格把“天馆”的命令和福泽,传播出去的人。

“太好了!赤心哥哥!”快速的看完信函上的内容,葛离析忍不住兴奋的蹦了起来,却是忘了柯赤心正扶着他的手臂站着,他这么一跳,竟应是把他给掀翻在了地上,“老师让我们去阵前找他!”

柯赤心被这么一摔,顿时连原本被攥在手里的紫檀木手杖也脱了手,脸色微微一变,毫不迟疑的朝着手杖爬了过去,小心翼翼的捧起来,用衣袖擦了又擦,直擦净了上面沾了的泥土,确定没有造成划伤,这才舒了口气,把它抱在了怀里。

这只紫檀木的手杖是在他可以站立了之后,月初云送给他的,为了制造这根手杖,她命人砍掉了她房间门前左侧的紫檀,取了木心,找了云国最好的木器匠人,帮他雕刻而成,而她房间门前右侧的紫檀,则是变成了葛离析从不离手的那个奇怪的罗盘。

这是唯一一次,他们比段息天享受更多的他们老师的宠溺,对此,段息天对他们碎碎念了许久,直至现在,犹会偶尔跟他们翻起这些旧事。

见柯赤心小心的擦拭检查手杖,葛离析也是暗淡了目光,愧疚至极,他知,对柯赤心来说,那根手杖,就如他的罗盘之于他一样,那是他们的老师赠予的宝贝,对待这些,他们比对待他们自己的眼珠子还要仔细!

“对,对不起,赤心哥哥,我,我太兴奋了,所,所以忘了你,你还扶着我的胳膊……”葛离析小心翼翼的上前,把衣服上已经沾了些许污迹的柯赤心从地上扶了起来,一边致歉,一边把那封月初云写来的信送到了他的面前,“你,你看看……”

“没,没关系。”柯赤心咬了咬薄唇,从葛离析的手里接过了那封信,嘴上说着“没关系”,眸子里却是露出了浓浓的心疼,不心疼才怪,刚才摔的,可是他们的老师送他的宝贝!他可是宁愿把自己摔坏了,也不舍得让它遭一点磨损和划痕的!

信上的意思简单明了,让两人整理衣装,带一队“天兵”护卫,前往望天城,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很是符合月初云的习惯。

一眼看完信上的所言,柯赤心的唇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略显苍白的笑容,望天城,虽不及“天馆”舒适尊贵,但是,却是他的家!他仅剩的一个亲人,娘亲,就在那里,数年里,只靠书信往来,不知,她可还认得出自己来么?父母在,不远行,可是,他也是无奈,若不是月初云把他带回来医治,他恐已经早在数年之前,就已魂归天外。

“侍卫长,准备一下,护送我们去望天城。”葛离析的声音里带着丝丝奶气,却是本能的让人忘却烦恼,干净的让人感觉到心情会随着他的笑容而变得轻松起来,“赤心哥哥,你也别愣着了,我们也赶紧回去准备吧!你还要发下令旨,让那些隶属于你管辖的‘天医者’,也陆续赶过去,不是么?”

“恩,对,要快一些了,老师还在等我们。”被葛离析这么一提醒,柯赤心忙重重的点了点头,扶了手杖,便向他们来时的院子走去,“你准备一下其他,我们半个时辰后出发。”

“我什么都不用准备,要带的,不过就是这个罗盘而已。”葛离析扬了扬手中的紫檀木罗盘,抿了唇角耸了耸肩膀,“哪里像你,出个门,大包袱小口袋的一大堆。”

“我怎能像你那么自在,要用的东西,哪里都能找到。”柯赤心的脚步不曾停下,虽然比常人慢了一些,却是并不歪斜,整个人像极了一棵挺立的梅,纯粹而优雅,“我是医者,出得门去,若是不带上给人诊病的物件,还算是什么医者!”

“是啊,是啊,医者大人,赶紧去准备你的包裹吧,小人这就去让人准备马车,到您老人家房间门口候着去。”怕柯赤心继续唠叨他,葛离析忙捂着耳朵逃了开去,他最最怕的,就是柯赤心的唠叨,他唠叨起来,可是比他那让他见了面就抽的头疼加抽风的外公还可怕。

想当年,他被他那可怕的外公拎着后领送来这“天馆”的时候,还是满心的欢喜,心道,终于能摆脱那可怕的糟老头了,可谁知,事与愿违,来了之后,摆脱了他那一天不给他下十次毒,都会寝食难安的外公,却遇上了一唠叨他就小半个时辰停不下来的柯赤心,于是,初来咋到,总是犯错的他,便成了被柯赤心璀璨折磨的小树苗,这边扯完了那边拖,以前的时候,柯赤心有腿疾,只能依靠轮椅行路,他便成了那个专门给他推轮椅的可怜的孩子。

开始的时候,他都总是想方设法的绕着柯赤心走,后来,因为没了柯赤心的告诉,违了“天馆”的规矩,挨了板子,他疼的睡不着,趴在床上哭,被月初云责备了,才知,柯赤心只是对他,才是这般的,柯赤心是家中的老幺,两位兄长都为了救望天城的百姓而自染了瘟疫死去了,他的那两位兄长,在生前,便是这么对待他的,在他的心里,只有在对待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时,才会是这个样子的,这才不再躲他了,他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对他好的人,他自然也会对其保持友善。

小半个时辰之后,一辆车体上镂空雕刻着绝美图腾的马车出现在了柯赤心的门口,没错,这些图腾,只有绝美一词可以用来形容,图腾上,一个长着翅膀的女子正飞在半空里,伸手采摘一棵树上的果实,树下,是一群捧着各种篮子和筐子的没有翅膀的人,这些没有翅膀的人的手里的篮子和筐子,都或多或少的装了一些树上的果实,想来,应是那个长了翅膀的女子丢下来的,不同的,是捧着器皿,虔诚的跪在地上的人,篮子里的果实都很多,而那些捧着器皿站着的人的器皿里,却是没有几个果实,最少的,竟是只有一个。

长着翅膀的女子,容颜被面纱遮去了一半,却是依旧美得倾城,尤其是那双露在外面的眸子,更是能看穿人心般的慑人心魄。

这个图腾,在云国,无人不知,它代表的,是一切信仰“天馆”的人的信仰,是那位给所有平民施下福泽的“神”,虽然,每个人都认为“那位大人”应是一个男子,可是,却没有人会对这个图腾产生怀疑,因为,“神”,本就是无所不能的,所有人都只会暗自猜测,或许,“那位大人”在降临人间之前,是一个女神,也未可知。

望天城。

月初云的手里拿着她的银手指玩具,一边在城墙上溜达,一边与跟在她身边的段息天说着什么,段息天一边点着头,一边不时的探头往城下看上几看,满脸的认真,俨然一副大将风度,哪里还有一丁点儿的在将军府时的孩子样的表情。

除了他们两人,偌大的城墙上便再也没了人,没错,就是没人,士兵,将领,甚至连月家密卫都没有,怪异的气氛,让不知情的人,完全就是一头雾水。

“老师,火国的那些家伙们,真的会在今天晚上来攻城么?”段息天抿了抿薄唇,眯起眼睛,朝远处看去,放眼能及之处,别说是火国的侵略者了,便是连一匹战马,都是不曾有的,“现在都是傍晚了,还没有看到大军的人影,他们要怎么来呢?”

“你目力可及多远?”月初云浅浅一笑,停了下来,转回头看向了段息天,柔声问道。

“在现在的城墙上的话,大概可以看到三里之外。”段息天稍微想了想,又往远处看了看,似是要进一步确定一般,再次微微眯起了眼睛,迟疑了一小会儿之后,才肯定的说道,“至多三里,不会更多了。”

“嗯,三里。”月初云轻轻的点了点头,重新背过了身去,继续前行,“上好的战马,一个时辰能行多远?”

“如果不顾惜马力的话,可以达到七里。”段息天撇了撇嘴,对月初云问他这么简单的问题深感不满,“可以,如果不顾惜马力的话,跑了这七里之后,战马就会废掉了,没有三天,根本就恢复不来的,别说是与咱们的铁骑对冲了,便是连逃走,都做不到的!虽然说,兵贵神速,可是,要一群没了战马的骑兵来到阵前,有何用?送死么?”

“如果是驮着重骑兵的话,不要说是急行七里了,便是三里,也得要了那些战马们的半条命。”月初云点了点头,似是非常认同段息天的话,但接下来的询问,却是为他打开了一条新的路,“可是,攻城,需要重骑兵么?”

“攻城当然不需要重骑兵了!”段息天本能的回应,却是在说出了这句话之后,微微滞愣了一下,继而,兴奋的瞪大了眼睛,快步追到月初云的身边,压低声音问道,“老师的意思是说,乘骑战马来的,不是他们的重骑兵?”

虽是疑问句,调子里却尽是肯定。

月初云没有回答,依旧一边用银手指玩具敲打着自己的肩膀,一边向前缓缓而行,“今晚,他们的元帅不会来,元帅的两个儿子,也不会来。”

“息天不懂,请老师指点。”听了月初云的话之后,原本还满脸兴奋之色的段息天顿时拧紧了眉头,“为什么火国的元帅和元帅的两个儿子都不会来?”

“偷袭,要紧的是什么?”月初云依旧以反问引导段息天自己去思考,这种方式,她已经在段息天的身上用了八年,八年里,他在军略方面的进步神速,可谓大部分得益于此。

“速度和隐秘。”段息天沉吟片刻,认真的回答道。

“好好想想,怎样才能让速度达到最快?”月初云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看向了段息天,用手中的银手指玩具戳了戳他的头,“怎样才能让偷袭变得隐秘,嗯?”

“不带任何无用之人,策马行至一里之外,下马,用布包裹住马蹄,慢速潜至城墙之下,以攀城铁钩攻城。”段息天微微皱眉,没想通这两点与敌方的元帅和元帅的两个儿子不会来有什么关系,“可是,这之间,有什么关系么,老师?”

“这三人,谁会亲自参与攻城?”月初云笑着收了她的银手指玩具,放回了衣袖。

“如果依着我们所知的,这三人的带兵之法的话,应该,只有那个会来。”段息天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看向了月初云的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可是,他带的兵,是重甲步兵,不可能参与夜间的攻城,所以,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这三人,都不会来!”

“就算被派来攻城的,是重甲步兵,那个家伙也不会来。”月初云轻轻的摇了摇头,伸手帮段息天揉了揉额头上,被她的银手指玩具戳红的地方,“连下了几座城,那个家伙肯定掳掠了若干的良家女子,用以享乐,依着他的性子,怎么可能丢的下春宵苦短美人帐,跑来这‘摇摇欲坠’的望天城耽误工夫?”

“这……”听了月初云的解释,段息天忍不住语结,聂齐喜好美色,他也是知道的,却只是随意的听听,想都没想过,凭借这个,也可以断定出一个人在何种时候,会做什么样的事情!

“对了,息天,你知道为什么被聂齐霸占过的女人,不管之前有多么的贞烈,事后都会变得对他死心塌地么?”说起,月初云忍不住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听风楼就是云思乐的,她当然会比别人得到更多的“确切”消息,咳,说得准确一点,就是她可以知道一切的,她想知道的消息。

这种奇怪的事情,段息天当然知道,但是,也只是知其所然,不知其所以然,这为什么,他还真是好奇的不得了!此时听月初云说了,自然是更加想知道了!忙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想知道,非常想知道!

“附耳过来,我告诉你。”月初云笑着朝段息天招了招手,示意他近前,待段息天把耳朵探了过来,才小声的在他的耳边唔唔哝哝的说了起来。

只见,段息天的脸蓦地变红,再红,继续红,异常红,红得发紫……

“知道了么?”月初云把话说完,重新站直了身子,看向了段息天的脸,见他一脸的羞窘,忍不住又笑了出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说道,“怎得?只是听听就变成这样了,若是让你亲见了,还不得变成茄子?”

“这,这床第之事,怎,怎可……”段息天尴尬的垂下了头,看着自己脚下的城墙,他刚刚所听到的,已经大大的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虽然,月初云从来没有教过他男女之事,但考虑到,他好歹也是一个正常的成年的男子,所以,也不曾忘了,让‘天馆’的那些白衣仆人们给他送去过春工图之类的书籍,至于女子,更是给他送过了不下十个。

可是,那些被送去了他房里的春工图之类的书籍,他看完了,便送还给了那些白衣仆人,让他们原物送回,而那些被送去给他“享用”的女子,却是毫无例外的被悉数赶了出来,直弄得月初云一夕以为他不喜女色,便又命人给他送了“特殊的”春工图和男子去,结果,那些男子和春工图悉数被他踹了出来和烧了干净,这才使得月初云彻底明白了,他不是不喜女子,而是眼光太高,那些女子,都入不了他的眼!

于是,便作罢了……

“老,老师,这,这种隐秘的事情,您,您是怎么知道的……”段息天颇有些不高兴的咬了咬薄唇,月初云说得那么详尽,就如曾亲见过一样,这种感觉很不好,他很不喜欢!

“从听风楼的探子那里听来的,他们,才是亲眼见过的。”月初云抿嘴而笑,她见过段息天的各种神色,唯独这种,别说是见了,便是听,都不曾听过的,这个能对细作用出那般审问手段的家伙,居然会对这种事情如此害羞,这还真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怎得?你想亲眼去看看?”

“不,不用了,息天不,不想看。”段息天慌乱的摇了摇头,看看那些春工图,尚可,看真人……他还真就没这个胆量,那种羞人的事情,还是不要感兴趣好些。

看着段息天紧张的样子,月初云也不忍心再逗他了,转身,径自向城墙的另一边走去,一边走,一边似是随意的向城下看去,“好好的看看这里吧,或许,今夜之后,这里,就要变得血流成河,再也不复此时的生机勃勃了……”

“一地的生机尽灭,能换的一方的数十年的安宁,这,并不算吃亏,不是么,老师?”段息天微微一愣,继而本能的向城下看去,目光不禁微微一滞,如此美景,若是没了,便是连他也会觉得可惜的。

望天城外,原本是一片血色的曼陀罗花,没有人去播种,亦没有人知道,它们为什么会长在那里,只是传说,这些曼陀罗花,是自望天城存在,便存在着的,望天城中有一个传说,说是这些曼陀罗花是某位女神祗种在这里的,未来的某一天,那位女神会来收获这些花朵,移栽到她的后花园中去,而望天城的百姓们,亦会因为帮她守护了这些花,而被从灾难中拯救。

上一次,望天城爆发瘟疫,就曾有无数的望天城人跑到城外来对这些曼陀罗花跪拜乞求,之后,月初云派来的医者救下了望天城的半数百姓,便曾一度被传为了是那位女神赐下的福泽,而她倒也不客气,借杆上爬,半推半就的“承认”了自己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女神,为了教化人的愚昧而谪落人间,而她原本的样貌,便是那个“天馆”的马车上画着的,有着鸟一样翅膀,向平民们抛下果实的神祗。

对于这种说法,望天城的百姓们没有一人觉得有不妥,瘟疫,自古以来,都没有能被治愈过的,得了瘟疫,基本上就等于被判了死刑,长的,许能活个十天半月,短的,可能连五天都支撑不下来,能治愈瘟疫的人,不是神祗,还能是人不成!

而也就是因为此事,她才不再被百姓们称呼为“天使大人”,改而称呼为“那位大人”,以示对其尊重。

“是不是也觉得有些可惜?”月初云浅浅一笑,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走到墙边,向下看去,那满眼的赤红,如一片灿烂的火,燃得美轮美奂。

“是。”段息天认真的点了点头,追上了月初云的步子,坦诚了自己的想法,“这么美的花,若能移栽到‘天馆’去,该会更美才是。”

“这想法,倒是跟我不谋而合。”月初云轻轻的点了点头,扭头看向了段息天,“很可惜,我并不是真的神祗,我做不到让这些花在一夜之间,由这里,飞到千里之外去,不过,你若是喜欢,我倒是可以让人在‘天馆’也种上一些这样的花,就种到你的屋子的窗外,可好?”

“不好。”段息天稍微想了想,才回答道,“我想要,让通往‘天馆’的路上,都长满这种花,从山下,一直到山顶。”

“从山下,一直到山顶么……”月初云的眉头微微一拧,似是在担心着什么,但最终,还是点头应了下来,“就依你,晚些时候,我就让人传信回去,把这些花,从云峰的山脚下开始,一直种到山顶去,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就能看到了。”

“老师是在担心,有人会循着这条曼陀罗花铺就的山路,寻到‘天馆’么?”不愧是段息天,只凭着月初云的一个蹙眉,便想到了她的忧虑。

没错,这些年,“天馆”一直都处于被云国的皇族虎视的尴尬境地,虽然数次让云迟语派来的人有来无回,却也是越来越疲于应对了,前来围剿的人,越来越多,截止上次,也就是第八次,已经由最初的上千人,增加到了两万人,前前后后,死在“天馆”外的各种机关上的,少说,也已有五万人了,而云迟语,似乎,还是没有要收手的打算!

“我只是不希望再看到无辜的人死去了。”

月初云缓缓的吐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那些人,是怎么死的,别人不知,她又怎会不知!真正死在机关上的人,少之又少,超过七成的士兵,是自愿跳入山崖而亡的!他们,得过她赐予的恩惠,他们,不愿与她为敌,可是,若是不去,便会连累一家老小,所以,他们,宁愿舍弃自己的命,来护住“天馆”,他们心目中的圣地!

云国的百姓们,就是这般可爱,虽然,即使他们拼命攻打,也不可能攻的下“天馆”,结果,亦不过是一个死,但是,这,不一样,他们自愿的死了,舍生而取义了,却是让月初云本能的,有了负担,她不想,再让这些善良的,无辜的人送死了!

“他们死的很幸福。”段息天缓步走到月初云的身后,伸手,环住了她,低头,在她的耳边说道,“老师,息天见过他们死前的样子的,您知道么,他们死时,说的都是,他们妻儿老小,交给您,很放心,他们的灵魂,将要去往您在天上居住的仙境,在那里,为您搭建美丽的宫殿和花园,等待您,救赎了人的无知和罪恶之后,重新回去那里居住。”

“云国,该换个皇帝了。”没想到段息天会突然抱住自己,月初云本能的一愣,继而,翻转过身,顺势从他的怀里挣脱了出来,抬起头,看向了他正看向自己的眼睛,柔声说道,“息天,你觉得,云轻尘会是一个好皇帝么?”

“我不知道。”段息天轻轻的摇了摇头,眯起了眼睛,看向了月初云,“老师,您觉得,他能给您幸福么?”

“或许,会吧。”

月初云抿嘴一下,说得很是没有底气,帝王,从来都是无情的!云轻尘现在的确对她很好,可是,云迟语,不也曾对月天心很好的么?未来的某一天,云轻尘会不会变成第二个云迟语,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她却不想现在就松手,走一步,算一步吧!若是,有一天,他变成了第二个云迟语,那么,她走,就是了。

她相信,这世上,从来都不会因为没了谁,而天塌地陷了,她,月初云,永远都不会如月天心那般,爱得没了自己,没了尊严!她,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