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作者:绚★风月      更新:2019-08-20 05:16      字数:10422

待到聂齐带着最后一波火国兵将退回到了那条注了水的壕沟前面,月初云才站直了身子,浅笑着眯起了眼睛,扭头看了一眼云轻尘那泛着铁青的脸色,“一副恨不能把人扒皮拆骨的样子,我若是你的仇人,定会离得你远远的,不给你抓住我的机会。”

“为什么不放箭射杀他们?”

云轻尘微微皱眉,看向月初云的目光满是不解,刚才,明明是大军后撤的绝佳机会,她以前的时候,不是说过的么?大军后撤之时,是最适合突袭的,若是运气好,一举击溃军心,亦不是不可能,为何,她刚刚却是连箭都不命令弓箭手放呢?这么密集的人,若是动用上劲弓,留下两千条人命,绝对是会很轻松的。

“息天,你看明白了么?”月初云没有直接回答云轻尘的疑问,而是径自把目光投向了站在她旁边的段息天,柔声问道。

“回老师的话,看明白了。”段息天轻轻的点了点头,认真的回应道,“攻心计,果然是计上计。”

“看明白了便好。”月初云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的看向了云轻尘,这个家伙,对兵法,还真是没有一丁点儿的才能,“你讲给他听吧,我还有事情要做。”说完,便转身下了城楼,不知为何,这几日,她总有些心神不宁,当然,这种心神不宁,并不是因为火国的来袭,就好像,是她的身边,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一般。

见月初云下了城楼,月家的密卫们也忙跟了上去,他们此时的职责,便是保护月初云,虽然,即便是没有月天驰的吩咐,他们也会这么做。

城楼上的其他兵将们各司其职,丝毫没有因为月初云刚刚说出了那样对云国皇室大不敬的话,而士气有损,他们是月家军,是月天驰和月家的四个少爷亲自训练出来的兵将,虽然,吃的是皇家发的俸禄,但骨子里,却是与月家人更加亲近的,如果,云国的皇帝,当真敢对一直护卫了云国的月家做出不义的恶举,他们,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拔出刀来,与他为敌!

原本站在城楼上的六位皇子,亦是做出了各自不同的举动。

云天希就只是睨了一眼火国扎在那条壕沟这一端的营寨,便转身离开了城楼,在认可了云轻尘之后,他已无心皇位,此生,只想做一个闲散的王爷,安安静静的看着月初云得到幸福,如她的其他哥哥那般得,安安静静的护着她的周全,所以,他并不在意能不能看得懂月初云是想做什么,她想要做的,定然是对的,有道理的,他,只要信着她,就足够了,无需知道的太多。

云梦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也选择了离开,他本就不喜欢战场,只是因为有月初云在这里,他才会出现在这城墙之上,他的武技不低,与云天希或者云思乐交手的话,至多会输那么一招半式,但是,对于争斗,却是完全没有什么狂热的喜好,他想要的,只是平淡如水的日子,除了月初云,能让他动怒,或者挂心的人,就只剩下了他的娘亲,静妃,连对云迟语,他都是没有什么感情的。

云千羽莞尔一笑,径自跳下了城墙,朝着月初云去的方向,便追了过去,当然,并不是他对这月初云所说的,攻心计,计上计不感兴趣,而是,他根本就不需要听段息天解释,便已经看懂了!心里叹服着月初云的聪明,却是愈发觉得,自己该多下些工夫在她的身上了,刚才,这可恶的小丫头,竟是倚在了云轻尘那臭小子的身上,为何,不是他?

云乐城倒是颇有些玩味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没有离开,心道,这小女人,到底还有多少的桃花?他们兄弟七人,哪个不是惊才绝绝之辈?她挑了哪个都算不得吃亏了,怎还这么大的意见和不满!虽然,他跟他的这些个兄弟们关系不怎么融洽,但在心里,还是会本能的觉得自家人要比旁人好上太多太多了!才子配佳人,他的初云妹妹,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子,又岂是聂齐那种粗人配得上的!

只要她肯嫁,愿意休掉所有的姬妾,独宠她一人,呵呵,真亏得他想的出来!若是他,他可不舍的,当然,不是不舍得休掉那些姬妾们,而是,不舍得只留了她一人,累坏了她的身子!

“是不是在想,若是你,就定不舍得遣散了你的那些妻妾?”云思乐笑的魅惑,眼波流转之间,带着丝丝调侃,惹得云乐城禁不住怒火中烧,“真想不明白你,就只是为了在武技上胜云天希一筹,就跑去练那么邪门的工夫,如今看来,却是武技不曾胜过,还给自己落下了麻烦,是不是觉得有些得不偿失了?”

“那六弟可曾后悔过,修习了皇族的秘术,眼魅和兽音,而使得自己看起来比女人还妖娆?”被云思乐说到了痛处,云乐城忍不住出言还击,说他因为练功而离不了女人,他自己就好到哪里去了么!还不是一样因为修习秘术而成了现在这副妖精般的模样,哼,一个男人,整日的让人用“妖媚”二字来形容,他倒是也不觉得丢人!

“后悔?为何要后悔?”云思乐邪魅的笑着,看了看自己一丝不乱的衣袍,从云轻尘身上吃了的憋屈,他今日,倒是要借机从云乐城的身上一并找回来,“思乐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好,初云妹妹,也很喜欢。”

“你!”

听云思乐说月初云喜欢,云乐城顿时被气得张口结舌了起来,的确,平日里,月初云便是与他极为亲近的,一来,是他确实是总能摸得清她的心思,二来,却是因为他是寄养在月天心的名下的,平白的,便与她多了许多接触的机会。

“四哥若是觉得羡慕嫉妒恨,大可让下人扎一个稻草人来,贴上思乐的名字,每日里扎针、吐口水。”云思乐邪魅的笑着跳下了城墙,径自向指挥府的方向而去,“思乐的生辰,四哥应是记得比任何人都清楚的。”

云乐城的拳头紧了又紧,对云思乐的这句话,他无力反驳,没错,正如云思乐所说的,云思乐的生辰,他是比任何人都记得清楚的,因为,他母妃的祭日,与他的生辰,是同一天!而他母妃的死,亦是因为,在云思乐五岁生辰的那天,妄图给为他庆生的月天心投毒,未遂,被云迟语在大殿之上,挥剑砍去了脑袋!

他犹记得,那一日,他的双眼被血染红,更不会忘,那一日,他试图拦下云迟语的剑,却被云天希死死的挡在了三步之外,虽然,他也知道,那时,是他娘亲的不对,但是,毕竟,她纵有万般的不好,也是他的娘亲,是给了他生命的娘亲!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有了要在武技上超越云天希的决心,为此,他不惜向他的外公求来了她母族世传的功法,却不料,因为过于冒进,而在练功之时,失了心智,险些丧命,而后,虽是被好不容易被救了回来,却是落下了隐疾,从此,夜夜离不了女人,他的姬妾若干,并非是因为他花心,而实在是,只一人的话,解决不了他的所需。

“四哥,你何苦的跟六哥一般计较,你明明知道,他在心底里,是对你有芥蒂的。”自向月初云敞开了心扉之后,云轻尘已然不再继续如以前那般的畏缩少语,此时,对他的几位兄长们的称呼,亦是多了几分亲近,“他从小便没了母妃,一直是被养在皇后娘娘身边的,你的母妃……自然,也是会被他一直记恨下的。”

听到云轻尘出言劝慰自己,云乐城忍不住微微一愣,在他的印象里,云轻尘一直都是不怎么讨喜的,他的母妃兰妃,死的窝囊,连带着他也是从小就对所有人抱着敌意,现在,怎得竟是突然变得这么会说话了起来,一时间,竟是怀疑他是不是被什么人给掉了包了,“老七?”

“恩,我在。”

知云乐城在想什么,云轻尘忍不住浅浅一笑,似是无意的伸出自己的左手,把衣袖挽到了臂弯,露出了上面的一小块白色疤痕,那是他的母妃兰妃被云迟语下令丢去乱坟岗时,他拼命阻挡,不甚被侍卫的矛尖划伤的,虽然不深,却是在痊愈后留下了这么一块白色的疤痕,这一点,知道的人,极少,而云乐城,却是那为数不多的,知道的人中的一个,只因那时,他曾是被他的举动震撼到了的。

想他的母妃因为给月天心投毒未遂,而被砍了个身首异处,后被云迟语下令,尸身喂狗,他都未曾敢上去拦上一拦,而云轻尘,却是敢在自己的母妃因为那样的丑事而被赐死的情况下,冲出来阻止,最终,还迫使云迟语答应了,以平民的身份入殓,单是这份胆量,便是他敬重的!所以,那时,他在云轻尘冲上去之后,第一个站了出来,双膝跪地,求云迟语不要责罚年幼的云轻尘。

也正是因为这样,云国的七位互相争斗的皇子之中,唯独四皇子和七皇子的争斗,几乎为零。

“怎得突然变得爱说话了?”云乐城浅浅一笑,伸手揉上了云轻尘的额头,许久都不曾跟他这般的亲近过了,确切的说,是自齐灵玉诞下了月初云之后,他们便不再会这么亲近了,皇位,是他们都觊觎的,而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相同的所求,便会变得生分起来了,“我还当你是被人掉包了呢!”一句话,说得甚是亲近,毫不做作。

“掉包倒不至于,只是有些事情想通了罢了。”云轻尘没有躲避,任凭云乐城把手抚上他的额头,这于修武之人,乃是极大的信任,须知,若是伸手的人起了坏心,只需稍加使力,便能捏碎被碰的人的头骨,“以前的时候,有很多事情,都被我们想的太过于复杂了,其实,只要想开一些,便不会觉得那么别扭了。”

“比如?”

听了云轻尘的话,云乐城忍不住微微一愣,他何尝不知道,有太多的事情,只是因为他一时的想不开而至,但是,若是当真说,要让他把那些事情放下,他,是做不到的,他不信,境遇比他还不济的云轻尘,能想得开。

“比如,初云。”云轻尘浅浅一笑,只称呼月初云的名字,而不是如其他人那般的叫她初云妹妹,“四哥,你当真,是喜欢她的么?”

“当然……”云乐城的回答很是没有底气,对月初云,他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说实话,连他自己,也都是说不清的,只是,这整整十六年的争夺和坚持,已经让他把说“喜欢她”变成了一种习惯,“我当然是,喜欢初云妹妹的……”

“如果,初云郡主的身份,换到了另一个女子的身上,你还依然会坚持要让初云当你的正妻么?”

想起聂齐刚才所说的,云轻尘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他很清楚,他们几人之中,除了他和云思乐,没有人会在月初云不再是初云郡主之后,还想着要娶她为妻,便是要娶,也至多是妾,甚至,更低。

“这……不可能……”云乐城缩回了手,缓缓的攥紧了拳头,他不想承认,虽然,他知道云轻尘已经看穿了他的想法,却还是,不想承认,仿佛,一旦承认了,便会真的失去了自己所爱的人一般,他已经习惯了,习惯了有月初云这么一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喊他乐城哥哥,习惯了为了她而与别人勾心斗角,“只要月家军不灭,云国不亡,初云妹妹,就永远是初云郡主,这一点,没有人能改变!”

“如果,云国亡了呢?”感觉到了云乐城的颤抖,云轻尘依然不依不挠,今天,他便要让云乐城接受自己的提议,从而减少掉他这个对手。

“这……”

云乐城微微滞愣,是啊,如果,云国亡了呢?他不再是四皇子,月初云,也不再是初云郡主,他,还会如现在这般的缠着她,说着要娶她的情话么?

“四哥要的,只是皇位,只是给你母妃的一个入土为安的交代。”

云轻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向了云乐城颈子上挂着的那个,连洗澡都不会离开身边三步之外的香囊,他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他的母妃的尸身被恶犬啃食后,仅留下的一丁点儿碎骨……被他偷偷的收了起来,煅烧成了骨粉,亲手缝进了进去,那个香囊很丑,针脚杂乱的比月初云做的女红还差,但是,却是他的至宝。

“你若能答应我,登临帝位之时,让我的母妃葬入皇族陵寝,我,便不再与你争夺。”这一次,云乐城却是没有等云轻尘继续说下去,便主动提出要求,帝王之位,那会束缚住他的自由的枷锁,他从来都不屑得到,他要的,正如云轻尘所说,只是,给他的母妃一个安眠之处,他是信鬼神的,他的母妃没有被休离便死去了,若是不能葬入夫家的灵冢,是会变成游魂,不得转世为人的。

“我答应。”

云轻尘答应的很是干脆,他想过云乐城会答应,却没料到,他会主动的提出这样的要求,不再求其他,“反正,一个人也是葬,两个人也是葬。”虽然云轻尘没有说,他要葬的人是谁,云乐城却是知道,他说的,是他自己的母亲,兰妃。

“初云,也是喜欢你的,好好珍惜。”云乐城挑眉一笑,风流倜傥,当真是会令女子只看一眼就心折的翩翩佳公子,“四哥没有那个福气,四哥,祝福你。”

“你们两个闲话完了家常没有?若是还要继续聊的话,息天便不奉陪了!”

听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叙话,段息天忍不住拧紧了眉头,心道,这两人,怎得这么烦?要闲话家常,不会等没人的时候么?当真把我当成是个不存在的人了是么?要不是老师让我留下,我才懒得在这里跟你们浪费时间呢!

被段息天这么一提醒,云乐城和云轻尘两人才蓦地想起,在他们的身边,还有一个他在等着,不禁尴尬的轻咳了一声,转过了头去,看向了他,很是客气的,异口同声的说道,“请讲吧。”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被云乐城和云轻尘这么一客气,段息天原本已经濒临爆发的怒气,也爆发不出来了,低低的哼了一声,走到了两人的面前,站定,“你们当真没有看出老师的用意?”

两人齐齐摇头,一副听话学生的乖宝宝的神色,月初云刚才所做的,他们是真的没有看懂,准备了那样的下马威,却是不趁着气势正好的时候败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吧,就算是怕出城追击,遭遇埋伏吧,也总该在对方后撤的时候,放箭留下点儿人命吧?为何,竟是连放箭的命令,都不下呢?只是这么平白的看着他们撤回到只有投石器才能够到的位置,不是太可惜了么?

看着两人一脸的疑惑,段息天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这两人是真的不懂,而且,也是真的想知道。

“火国的入侵者,截止到目前,总共是五十万,而且,还在不停的增兵。”段息天抿了抿薄唇,认真的解释道,“现在,被聂齐和聂璟带来的,大约是三十万,减掉昨天晚上被我们一举屠灭的六千前锋营和前些时候造成的一万余人的死伤,现在,在聂家军元帅手里的兵将,还有大约十八万左右,减掉辅兵和劳役,能上阵拼杀的,不会少于十七万。”

云轻尘点了点头,对段息天所说的数据颇为认同,虽然,他前些时候,跟着月初云在西部边境对抗风国的来袭,但不代表,他对南边的情势一无所知。

“现在兵临城下的,以轻甲步兵为主,重甲步兵为辅,没有骑兵。”段息天习惯性的捻了捻手指,扭头看了一眼远处已经搭建的初具规模的火国营地,继续说道,“他们没有带辅兵,也没有押运粮草,很多人的坐骑,是驽马,换句话说,他们,其实是冲着速战速决而来的,身上带的粮食,至多只够一天食用,至于营帐,亦是只带了几顶,若是要宿营的话,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要睡在露天里的。”

“一天的粮食,足够了吧?”云乐城微微皱眉,有些不太明白段息天为什么要着重强调对方的兵种配置和补给,“你刚才不是说,他们的后方,还有十七万人的后备力量么?要运送粮食的话,一天的时间,怎么也运到了啊!”

“如果有马匹拉车的话,一天,当然可以运到。”段息天抿了抿薄唇,对火国入侵者的境遇,颇有些幸灾乐祸,“可是,为了赶来接应前锋营,一举拿下望天城,他们连拉车的驽马,都拿来当坐骑使用了,没有马匹,一天的时间,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上百里外的城里搬运粮食过来。”

“你的意思是,他们会断粮?”

云轻尘微微一愣,似是本能的说了出来,他虽然不擅军略,却是对运输需要的时间有概念的,“对,没错了,他们一定是会断粮的,即便他们现在马上派人回去送信,对边城里一收到消息,就开始搜集城里的其他牲畜拉车,赶过来,也得三天,他们,哪怕吃的再省,也得有一天的时间,是断粮的!”

“不,他们不会断粮,他们,会杀了那些驽马来吃马肉。”段息天摇了摇头,否定了云轻尘的说法,“如果断粮的话,兵将们就会惶恐,严重些的话,会造成兵变,聂齐和聂璟也不是第一天带兵了,他们,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你的这种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云乐城微微皱眉,战场之上,最可怕的,不是占据劣势,而是,人心不稳,稳定军心,是一个优秀的将领必须做的事情,“你为什么认为,他们会杀了驽马充作军粮,而不是在携带的粮食吃完之前攻城?”

“因为老师的威慑。”提起月初云,段息天本能的露出了浅浅的笑容,他的老师,总是那么的光芒万丈,让他每每想起,都会如沐春光般的温暖,“从老师原地不动吃聂齐的那一箭开始,便是在一步步的给他们制造压力,无论是月十三的五箭齐发,于无形中取了数人的性命,还是后发制人,压制掉聂璟的偷袭,乃至是连后来的,把火国前锋营的六千颗人头悬于城墙之上,放任火国大军后撤而不箭袭,都是在给他们制造压力,目的,只是压垮他们的信心,让他们觉得,望天城,不是一日可下的。”

“你的意思是说,从火国的六千前锋营被坑杀开始,一切,就都在按照初云的计划进行?”

听了段息天的解释,云轻尘忍不住微微一愣,这差点儿把他吓得连心都要从嘴里跳出来的紧张对峙,竟然,是月初云早就设好了的局?天哪!这可恶的丫头,是要挑战他的承受能力么?若是再来这么一次,他非得吓得昏死过去不可!现在想想,聂齐那像是要索命一般的箭矢向她飞来的样子,他还是一身的冷汗!多亏他那时未能反应的过来,不然,若是伸手拉了她,被云天希砍成了两半的箭矢,还是一样会要了她的命!

“并不是全部。”段息天摇了摇头,眸子里,亦是带着些许的不悦,“老师没想过,聂齐会对她有了觊觎之心,更没有想过,你们会一个不落的跑来看热闹。”

“如果大哥不来的话,谁来给她当那支箭?”

本以为段息天要说,在月初云的意料之外的,是那支聂齐射来的箭,没想到,她却是连那支朝她射来的箭,都计算到了,怪不得,她当时,会那么的镇定,原来,竟是有恃无恐。

“我。”

段息天浅笑着低下了头,看向了自己腰间的佩剑,刚才,他确实是被云天希抢了风头的,那支箭,本是应由他来砍成两半的,却无奈,技不如人,被云天希抢了先,其实,那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箭,也是出了鞘,“老师妙算,呵呵,见你们都来了的,老师便说了,那一支箭,我是断不可能劈到的,至少有两人的剑,会比我快。”

“云天希和云思乐。”

云乐城低声念叨了一句,他还是做不到像云轻尘那样的称呼其他人,尤其是,云天希和云思乐,他们,一个,是挡了他救下母妃的人,另一个,是间接导致他的母妃被杀的人,云乐城始终觉得,如果,没有那场给云思乐庆生的宴席,他的母妃,就不会死!

“对。”段息天点了点头,肯定了云乐城的猜测,“在见到你们都来了以后,老师是这么说的。”

“初云算到了他们会宰杀驽马充作军粮,这,对这场战事的胜负,会有什么影响?”不想过多的停留于讨论云天希和云思乐的身手如何,云乐城进一步向段息天追问起了月初云以后的计划,“只是一些驽马而已,并不值多少钱,宰杀了,也并不可惜,不是么?”

“如果只是从等同的金银来说,的确是不值多少钱,但是,从它们在战略中的意义来说,可就是大不一样了。”段息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眯起眼睛,看向了云乐城,心道,好歹也是云国皇家出身的皇子,自小,都没有研习过兵略么?怎得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清楚!

“从军略的意义来说?”

云乐城微微皱眉,对段息天看向他的质疑的目光很是不喜,不过是一介平民,怎竟敢对他这个皇族露出这样的态度,就不怕他一怒之下砍了他么!到时候,只需按一个蔑视皇族的罪名给他,便是连罚都可以免了的!

“这里有三十万人,即便是除去驮运那几顶营帐杂物的马匹不算,一人一马,也需要有三十万匹。”段息天对云乐城的敌视目光不以为意,仿佛是断定了他不会对自己动手,“整个火国的军队,能有多少匹马?”

“这些马,可是聂家军的全部家底!”段息天顿了顿,继续说道,“好好的观察一下这些马匹的毛色和身量,就能看得出来,这些马里面,不仅仅是征召了所有的驽马,连骑兵们的战马,也是未能幸免的。”

“连骑兵的战马也……”

听了段息天的话,云乐城和云轻尘也是本能的愣了一下,他们刚刚还真是不曾注意那些马匹有什么不同。

骑兵的战马,就等于是骑兵的战斗力,没了战马,就等于骑兵也完全没有用了,其作用,甚至连最为下等的轻甲步兵都比不上!骑兵们平日里练得,都是骑马冲杀,若是没了马,他们,完全跟新兵没什么两样!

“人没了粮食,可以宰杀驽马充当食粮,战马没了粮食,却是只能饿着了。”段息天点了点头,眉眼间,尽是幸灾乐祸的兴奋,“也不知,三天后,他们的食粮被运送来的时候,那些战马,还有几匹是能站得住的,恩,确切的说,应该是,还有多少是能活的下来的。”

听了段息天的话,云乐城和云轻尘都陷入了沉默,刚刚进行了一夜的奔袭,马的气力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若是正常的情况,现在应正是马匹需要大量进食的时候,而火国那边,别说是给战马提供大量的燕麦了,就算是一根草料,也是没有的!时值春寒,草木还未能复苏,想要就地取材,亦是不能,三天,整整三天,这些刚刚经过了大量消耗的战马,当真,能挺得过去么?

月初云,真是好算计!

只这么一手,就变相的毁掉了火国的所有骑兵!

“怪不得,初云妹妹刚才说,攻心计,计上计,不废一兵一卒,便毁去了对方的主力骑兵,真真的妙计!”云乐城由衷的赞叹了一句,却是引来了段息天不认同的摇头,不禁微微的拧紧了眉头,疑惑的问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么?”

“老师的妙计,可不仅仅这样。”段息天抿嘴一笑,低头摸了摸自己佩剑的剑柄,眼中,是对月初云的崇拜,“三十万人的食粮,往少里说,十人每餐吃掉一匹驽马,每日两餐,三十万人,一天,就要吃掉六万匹,两天,就是十二万匹,如果运送粮食的队伍再受到点儿什么‘意外的袭击’,拖延些许时候,这三十万匹马,光是被吃,就得减半……至于,三天多的时间里,不吃不喝,还能活得下来的,就真是不好了……”

“没了这些驽马运送粮食,只靠人力的身背肩扛和其他临时征集来的牲畜运送,至多半月,这前线的三十万大军,就会把整个火国大军的补给线拖垮。”段息天默默的计算了一下,才抬起头,认真的说道,“只要我们能守得住望天城一个月,火国的大军,不论胜负,都会大伤元气,都得撤回他们的老窝去。”

“介时,我们想反攻过去,也会轻而易举,是么?”粗略的心算了一下,云轻尘不禁被他得出来的数据给吓到了,都说发战争财,发战争财,却是不想,这一场战争下来,仅仅是一个月,人吃马嚼,外加武器装备的修缮,就得花费去三百万两银子,这,还不包括发给兵将的银饷!

而根据他所知的,月初云的小金库所涉嫌的领域,不禁暗叹,乖乖,这丫头,可就是打定了主意要赚这战争财了是么?战争的一应所需,大至铁器马匹,小到粮草皮革,皆是她占有一席之地的商业领域!

“只要,老师愿意,至多一年,这五国并立的局势,将变成四国,且以云国为尊。”段息天点了点头,回答的毫不避讳,“不过,息天以为,老师,是不会那么做的。”

“为什么?”听了段息天的话,云轻尘不禁微微一愣,满眼疑惑的抬起头,看向了他,“为什么你觉得,初云不会这么做?”

“因为,你爹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她心生芥蒂了,她,需要给月家留下足够的后路。”段息天耸了耸肩,对云轻尘的这个问题很是不屑,自己的爹是个什么东西,做了什么让人觉得恶心的事情,你会不知道么?这么大言不惭的问我为什么,你们皇家的人,都不长脸皮的么!

“云迟语又当不了一万年的皇帝!”云轻尘撇了撇嘴,对云迟语,他从来都没有过多的尊敬,除非是当着他的面,否则,称呼他,都只叫名字,而非“爹爹”或者“父皇”,“他都那么大的年纪了,眼瞅着,都被黄土埋了大半截了,顾及他做什么!”言外之意,他已有了取代之心,只是,时机尚不够罢了。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这个他的儿子,也未必就是什么好货。”很是不屑的睨了云轻尘一眼,段息天眼中的不认同显而易见,他不喜欢云轻尘,打心底里觉得,他是配不上月初云的,他给不了月初云幸福,“鬼知道你现在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以后,会不会也跟你爹一样,尽做些禽受不如的事情!”

“你!”

被段息天这么一指责,云轻尘顿时怒了,想与他动手,却只是动了动手指,便重新缩了回来,他不是他的对手,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跟他动手,若是不用阴招,他定是打不过的,若是用了阴招,虽是能解一时之气,但撒过了气之后,却是会让自己的境地变得异常尴尬的,他,毕竟是月初云的弟子,伤了他,月初云还得照顾,他岂不是更赔!

“我说的,是事实!有本事,你证明给我看,你跟你那个混蛋爹是不一样的?”段息天撇了撇嘴,他倒是想引得云轻尘跟他动手,可惜,他不上当,真真是扫兴至极,这世上,怎竟会有这么沉得住气的家伙,被自己这么羞辱,他都不会动怒的么?若是让他听了有人敢这么说月初云,他不把那人抽筋剥皮才怪,“你若是能证明,你能让老师幸福,我定会第一站出来,支持你。”

段息天嘴里这般说的大义凛然,心里却是腹诽不已,哼,好还是不好,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儿?只要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说是不满意,就总有借口跟那你对着干,跟我斗,你根本就不是对手!让你跟我抢老师,混蛋,垃圾,我的老师,也是你可以惦记的!

“好,那我就证明给你看。”

云轻尘不疑有他,只当是段息天是真的关心月初云,怕自己对她不好,才对自己满是敌意,“我会让她成为这世上最最幸福的女人,总有一天,你会看到的。”

“那我就等着了。”段息天耸了耸肩,不再与云轻尘磨嘴皮,转身下了城墙,“你们哥俩儿慢慢聊吧,我可没你们那么多的闲情逸致,要处理的军政多着呢,只让老师自己处理,怕是又得折腾到深夜了!这世上怎么竟会有月王爷这么心宽的元帅,自从老师来了之后,就什么都不过问了!”

“你是说,月王爷把所有的军务都交给初云处理了?”

云轻尘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月天驰向来严谨,此时,他肯把军务全部交与月初云,说白了,就是有要放权的意思了……难道说,他们的这一代人里,月天驰,是想把月家的兵符传给月初云?月家的兵符,不是从来都传男不传女的么!

“差不多吧。”段息天倒是不知道月家有这样的规矩,一边走着,一边随口应了一句,“倒是还派了老师的三个哥哥来帮忙,可是,他们除了跑跑腿,安排安排小事儿之外,就帮不上什么忙了啊……”

声音,随着人的远去而变得细微,停留在城墙上的云轻尘,却是滞愣的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个消息,太让他震惊了!